BBC混乱的新闻编辑政策与管理制度

2011年去世的吉米・萨维尔是英国家喻户晓的BBC前著名主持人，去年10月被揭露在其职业生涯中涉嫌或猥亵了大批未成年人。因案情重大，相关方面迅速介入并展开代号为“紫杉”的调查行动。调查报告显示，萨维尔害行为前后持续了50多年，时间跨度从1955年到2009年。受害者男女均有，年龄最小的8岁，最大的47岁，其中73%是未成年人，案件大多发生在1966年至1976年的10年间，其犯案数量之多、行为之猖狂，手段之令人瞠目愤然。

在英国这样的“文明和自由的”现代社会，作为一名镁光灯下的BBC公众人物，萨维尔何以能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相继犯下如此众多的罪孽而不败露？去年年底，BBC Trust公布了对《新闻之夜》的调查结果，确认真正导致《新闻之夜》萨案撤换的主要原因，乃――

英国已故著名艺人吉米・萨维尔（Jimmy Savile）在2012年遭指控，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利用在BBC担任节目主持人职务之便，连续犯下多起性骚扰案件（以下简称萨案）。负责该案的《新闻之夜（Newsnight）》节目则传出团队遭到内部高层打压，被迫撤换萨案的调查报告。因为前BBC总经理乔治・恩特威斯尔在下台前承诺，将成立2个调查委员会，一为检讨萨案的始末与BBC当时的组织文化；二是审视《新闻之夜》的制播萨案的流程，调查BBC高层是否真有打压新闻自由。

2012年12月18日，BBC Trust公布对《新闻之夜》的调查结果。根据调查，确认《新闻之夜》并未受到不当的外力干扰而撤下萨案报道，真正导致萨案撤换的主要原因，乃混乱的新闻编辑政策与管理制度。

负责该案调查的主角，为前《天空新闻（Sky News）》总裁波拉德（Nick Pollard）。波拉德在2012年10月16日接受BBC的委托，并成立“Reed Smith”专案组，历经9个星期的调查与文件调阅后，公布这份名为《The Pollard Review Report》的调查报告。

报道萨案的动机

萨案的调查报道起源《新闻之夜》成员Meirion Jones的个人动机。Meirio的远亲Margaret Jones为英国一所学校的校长。Meirion幼年时曾随同母亲拜访过这位亲戚，并曾目睹萨维尔数次开着敞篷车带着多个女学生出游，身为校长的Margaret对此曾表示不满。从此萨维尔这个名字，便成为Meirion挥之不去的记忆。

2011年6月，Meirion从不同的渠道得知，有多位女性曾被一名知名艺人，而消息来源又以“JS”作为这位犯的匿称。Meirion凭直觉认为“JS”便是萨维尔的缩写，因此决定展开一连串的调查。Meirion随即与私人咨询公司取得联系，商讨萨维尔涉案的可能性，讨论结果认为萨维尔有高度的嫌疑，故促使后续的调查报道。

停播萨案的始末

Meirion在2011年10月向总编辑Peter Rippon建议制作萨案调查报道，并获得Rippon热烈的回响，但Rippon后续的反应却大不如前。Rippon表示，其态度动摇的关键是因为Meirion所提出的证据太少，但并没有阻止萨案调查的进行。

根据工作组的调查，Rippon在2011年11月29～30日期间曾以电子邮件方式与内部同仁沟通萨案的制作问题。但这封电子邮件的内容出现了两个错误。错误一在于，Rippon认为制作团队掌握且记录了两个受害人的说词，但实际上制作团队仅掌握一个受害人的访问画面。错误二乃Rippon竟以为，英国警方已对萨维尔开始进行深入的调查。

然而《新闻之夜》所掌握的信息是：英国警方已经以年龄与健康问题为由，停止相关的侦察工作（但后来警方该说法）。而在Rippon与其团队澄清问题后，Rippon便认为制作团队所掌握的证据太少，因此对播出萨案开始持保留的态度。

全案发展到2011年12月2日，Rippon与其团队成员，随同当时BBC Vision的主管George Entwistle参与影展活动（影展名称：Women in Film and Television），在午餐会上，Rippon向George Entwistle说明萨案报道的发展状况。但Entwistle在接受调查时表示，他仅知道是有这个案子，只是当时并没有做出任何正式的决议，后来也就忽略了这个案子。

同年12月9日，英国警方主动与《新闻之夜》联系，声明警方之所以没有传讯萨维尔，是因为没有具体事证。而非考虑嫌疑人的年龄与健康问题。英国警方的声明让Rippon认为《新闻之夜》所拥有的事证更加薄弱，并决定要停止萨案的调查。

波拉德认为BBC的管理团队并无使用不当的外力打击萨案的播出。但综观全案发生经过，深刻指出BBC内部新闻编辑与管理制度上的瑕疵，如：

未落实“风险节目管理名单”机制

《新闻之夜》属于委制节目，BBC的委制节目则需遵守《商业与制作守则》（Business and

Production Guide）。《守则》中则有“风险节目管理名单”（Managed Risk Programme List 简称MRPL）规定。MRPL则是由BBC Vision所制定，原因是BBC Vision需接触大量的委制节目，故需要通过该一机制预先掌握不同类型的编辑风险（Editorrial Risk）。

编辑风险则又分为“固有风险”（Intrinsic Risk）和“名誉风险”（Reputation Risk）两种。前者是指，BBC的委制节目，在制作或播出后会遭遇不同程度的法律诉讼（例如可能会秘密/匿名采访，或被报道的当事人可能会因认为自己不诋毁，而提出法律行动），但又可能因为事件具备新闻价值或公共利益，致使难以通过现有的新闻编辑政策决定是否报道或呈现的手法。后者则是指，BBC的名誉可能会因节目播出受到损害。

被列为MPRL的委制节目，需要与BBC经营团队（如制作人和业务代表）讨论各种风险发生前后的处理机制，并还需要考虑发生的地点（如英国境内或海外）进行区分。委制单位会被要求按照讨论结果撰写风险管理计划书，并由BBC负责该委制节目的代表签署确认。

然而波拉德发现，象萨案这么高风险的节目竟然没有列入MPRL机制。而且这是经过《新闻之夜》与管理层的讨论与决议。波拉德认为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萨案在制播期间没有任何的风险管控，BBC内部也没有投入适当的管理资源，并导致后期制播团队与主管之间的冲突。

调查报告参考《新闻之夜》制播团队与编辑主管Peter Rippon之间的电子邮件及访谈后发现，《新闻之夜》认为拥有受害者的访谈内容，便足以制播萨案的调查报道。工作组亦重新审视受害者的访谈内容，亦认为该内容具备一定的可信度，但冲突点在于，同样也看过的波拉德却判定为证据不足。调查报告中写道，就制播流程来看，若波拉德能考虑，让制播团队能收集更多材料以强化访谈证据，应为最适当的决策，可降低双方的冲突。

员工透露官方部落格对外发表个别言论

就在波拉德决定停播萨案报道后，BBC在2012年9月收到独立电视台（ITV）的来信，信中表示独立电视台知道《新闻之夜》曾计划制播萨案报道，但却因故无法播出。显示BBC内部已经对外放出相关信息，并引起其它媒体飞关注。对此，波拉德通过BBC官网编辑部落格对外声明，自己完全的按照编辑政策才换下萨维尔的调查报告，过程中并未受到上层的指示或操作。不过，波拉德的回应声明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正式的会议讨论，调查报告认为，萨案已经引起外部媒体/公众的关注，理应由BBC统一对外发言，但波拉德却将编辑部落格当成自己的传声筒，此举甚为不妥。调查报告进一步分析，编辑部落格的文字内容同样属于BBC节目范畴之一，因此理应遵守相关内部编辑规范。但调查发现，BBC内部对于相关节目部落格并没有明确的章程规范，因此过去相关部落格的内容也在此情况下产生。

调查报告批评，BBC高层对于萨案的反应过于迟钝，包括，面对这么重大的制播案，竟然是在一个影展的午餐会上讨论，而非在正式会议上说明。主管单位让萨案未列入“风险节目管理名单”机制也有严重的过失。且当外部开始怀疑BBC高层涉嫌打压新闻自由时，BBC也未在最快的时间内，统一通过公关系统对外正式发表声明。

波拉德的独立报告公布后，BBC Trust和BBC皆作出回应。BBC Trust提到，该报告详尽确实，指出不少目前经营团队与编辑规范的缺失，未来BBC Trust也会要求新任的BBC总经理Tony Hall参考该报告内容，改革内部的管理制度。BBC则表示完全接受调查报告的内容，并会在近期内提出中长期的改革方案。

另外BBC经营团队也同时提出立即整改措施，相关重要事项包括：

一、 重新指派《新闻之夜》的总编辑和副总编辑。

二、 重新和资深编辑与制作人员沟通“风险节目管理名单（MPRL）”机制的重要性，

并检讨具体的落实方案。

三、 重新修订编辑规范：当工作人员收集到涉及重大的犯罪案件证据时，应向内部报备，通过内部的正式会议讨论，确认未来是否要和警方采取进一步的接触。

四、 确认BBC相关的部落格（或节目网站）需遵守内部编辑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