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等你再来

她看了我一眼,用手托着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第一次出现在豆花店时是一个雨天,没有带伞的她一坐下就从包里掏出一包卫生纸,细细地擦头上身上的雨水。小小的一包纸巾很快用完了,我把店里的餐巾纸递给她时,她小声地说,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有一丝甜,她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低着头,一边吃一边看店里提供的杂志,偶尔,会抬起眼来看一下周围的人,眼神柔柔的,飘飘的。离开的时候,我帮她拉开门,她对我很礼貌地说,谢谢。

一点不像来店里的那些喧哗的女孩子。

我以为她会像所有偶尔走进这家店的顾客一样,从此消失,永不出现。

没想到,下个周末,她又来了,还是一个人,这天阳光普照,她的心情似乎也很好,穿着一条淡紫色连衣裙,背着一个金黄色的软皮包,能将紫色与黄色搭配得如此自如而且高贵的女孩,她是第一个。

那天我发现她要的食物很多,吃得很慢。她有点瘦,是应该多吃一点。结账的时候,我说,如果办一张贵宾卡,可以九折。

这是店里新推的促销方式,但对于那些胡吃海塞的喧哗孩子,我从不推荐,宁愿他们来少点。

她很高兴地办了卡。她说,你们店的豆花真不错,我从小都是吃甜的豆花,没想到咸的也这么好吃。

咸豆花是北方人的吃法。我说。

你是北方人吗?

是的。

简短的几句之后,她的卡办好了,账结完了,就要走了。临走前,她对我说,你们店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后来,她就经常来了,多则一周一次,少则十天一次,这让我对她的出现,有了期待,是那种对于老顾客的期待,也是那种男孩子对女孩子的期待――只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罢了。

直到有一次,她过了一个月才出现,一见面,我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久没来?语气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没说出来的潜台词是,想死我了。

我是真的想她了。

她笑了笑,说,我到西安看我奶奶去了,她八十多岁,生了病,也许我是最后一次见她了。

那天,她坐在那里吃饭,我从她身边走过时,忍不住看她,她也正在看我。我的脸刷地红了,忙跑到后面操作间去,装作是拿菜,其实是洗了一把脸。

等我出来时,她已不在座位上了,我到门口往外一看,刚好看到她的背影,这次,她转过头往店里看,正好看到了我,然后冲我一笑。

当时是下午五点,金黄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质感,我也冲她挥挥手。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我等你再来。

那天夜里,我在想,等她再来了,我应该怎么表白呢?在我的心中,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可到现在我居然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到。我只顾做敬业的服务生,却不懂男孩子们交友的那一套手段了。太笨了。

随后三天,我向豆花店老板请假,回宜昌参加表哥的婚礼。

第三天的晚上8点,我一下火车就赶到豆花店来,希望能看到她。结果一进店就发现她坐在她一直坐的那个角落的位置上,仍然是穿着紫衣,脸色雪白,幽幽地看着我。我惊喜地走了过去。问她想要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用手托着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8点,是过了吃饭时间,那就来一杯鲜榨果汁吧,我请你。她轻轻地点点头。我欣喜地往操作间冲,等我端着一杯鲜红的西瓜汁出来时,却发现座位上空无一人。

人呢,难道上洗手间去了?

我把果汁放在她的位置上,等她出来。等了好久,我的同事在柜台里喊我,你在干嘛,快来帮我去送一份外卖!

我说,那个女孩?她人呢?

哪个女孩?同事说,今天店里就是和尚庙,没有女孩。我看了其他人,果然都是附近大学的男生,没有一个女生,可是,刚才,那个女孩明明在这里的呀!就是经常来我们店里的那个女孩。我语无伦次地说。

哪个女孩子?办了会员卡没有?

同事的话提醒了我,我这才想起来,我早就应该知道她的姓名和手机号,可我却笨到近在手边却不知道。

原来她叫杜小菡,我颤抖地打通了她的手机,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悲伤地说,我是小菡的父亲,她前天出了车祸,不在了……

从那天开始,我天天都是豆花店最后一个离开的,我总希望在那个角落再看到那个女孩。

可是,真的就像所有路过这里的顾客一样,那个女孩从此消失,永不出现。但是,在我心底,却永远记得她留给我的最后那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