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条军规(节选)

时间:2022-10-15 05:50:44

第九章

梅杰・梅杰・梅杰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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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杰少校签署的每一份公文,照例过了二至十天的时间,必定退还给他,不过附上了一页空白纸,要求他再签个字。退还的公文总比原来厚了许多,因为他上次签字的纸和供他再签字的附加纸中间,添进了不少张纸,全都是散驻各处的所有其他军官新近才签的字。那些军官也是一天到晚忙着在同一份公文上签字。看着简单的公文愈积愈厚,最终积成大本大本的手稿,梅杰少校好不失望。他在同一份公文上签字,不管签了多少回,总要返回,还让他签一次。他渐渐明白,要想摆脱其中任何一份公文,都是白费心机。一天――就是刑事调查部那名工作人员初次来访后的第二天――梅杰少校在一份公文上签上了华盛顿・欧文的姓名,没签自己的名字,他只是想看看会有什么效果。他挺喜欢这个签名,实在是非常喜欢,于是,这之后,他整个下午都在所有公文上签华盛顿・欧文的名字。这纯粹是他一时无聊所为,自然也是一种反抗行为,他知道事后必定会因此而受到严惩。翌日上午,他胆战心惊地走进办公室,却巴望着看看会发生什么事。结果,啥事儿也没有。

他犯了罪,但反倒是桩好事,原因是,凡经他签上华盛顿・欧文姓名的公文,再没有一份退还!最终取得了进展,于是,梅杰少校便以全身心的热情,投入新的事业。往公文上签署华盛顿・欧文的姓名,这或许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活动,但总要比签“梅杰・梅杰・梅杰”有些趣味。一旦华盛顿・欧文实在乏味了,他就倒个个儿,写成欧文・华盛顿,直签到再无趣味为止。他终究是了结了一桩事情,因为凡是签上华盛顿・欧文或欧文・华盛顿的公文,再没有一份返回中队。

最终真正返回中的,倒是假扮成了飞行员的另一名刑事调查部工作人员。中队上下全都知道他是刑事调查部的,因为他向他们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恳求每个人别告诉其他任何人,可其实呢,他早就跟其他人说了,自己是刑事调查部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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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杰少校撒了谎,但一切正常。对此,他实在是没有丝毫惊讶的感觉,因为他早就发现,真正说谎的人,总体上说,较不说谎的人来得机敏,有抱负,也更容易达到目的。要是跟刑事调查部的第二个工作人员说了实活,他就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的。相反,他说了个谎,反倒可以无忧无虑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自刑事调查部派第二个工作人员来中队暗查以后,梅杰少校工作时变得越发慎重。所有签字他一律改用左手,并且得戴上墨镜和假髭――他曾用了这两样东西做掩护,想再上球场打篮球,但结果失败了。为了做进一步的防备,他巧妙地把华盛顿・欧文改成了约翰・弥尔顿。约翰・弥尔顿灵活性强,且又简洁。跟华盛顿・欧文一样,一旦写腻了,也可以倒过来写,而且效果同样不错。此外,还能使梅杰少校签字的效率提高一倍,因为比起自己的姓名或是华盛顿・欧文的姓名,约翰・弥尔顿要简短得多,写起来也就省了不少时间。另外还有一个方面,约翰・弥尔顿也极有成效。约翰・弥尔顿具有极广泛的用途,于是,梅杰少校没多久就把签名写进了假想的对话片断。这样,公文上便有可能见到一些典型的批注:“约翰・弥尔顿是个待狂”,或是“你见过弥尔顿吗,约翰?”其中有一条是他最为感到自豪的:“约翰中有人吗,弥尔顿?”约翰・弥尔顿展现了一个个崭新的前景,处处是使之不尽的妙计,为永远消灭令人厌倦的单调提供了保障。一旦写烦了约翰・弥尔顿,梅杰少校便又改写华盛顿・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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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墨镜镶的是品红色宽边镜架。那副假髭则是身着鲜艳服装的街头手摇风琴艺人用的那种。一天,梅杰少校觉着自己再也耐不得孤独了,于是,便戴上墨镜和假髭,前去球场打篮球。他装出一副轻松随便的模样,漫步走向球场,暗地里则在默默祈祷,可千万别让人给认出来。其余的人全都装作没认出他,于是,他便来了兴头。他很为自己这无害的计策感到庆幸,正当他暗自得意时,对方一名队员突然猛撞了他一下,把他撞倒在地。不一会儿,又有人狠狠撞了他一下,他顿时反应了过来,他们全都认出了他,正利用他的伪装,不是用肘挤他,就是用脚绊他,或是使足了劲把他推来搡去。他们压根就不希望他在这里。他刚意识到这一点,自己的队员便本能地跟对方的队员联合了起来,仿佛一群凶暴的乱民,围住他狂叫乱吼,恶语咒骂,又拳脚相加。他们把他打倒在地,趁他还没来得及爬起身,便对着他猛踢。当他盲目地挣扎着站起身之后,他们对他又是拳打脚踢。他双手捂住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一个个你拥我挤,发了狂一般,身不由己地涌上去,狠狠地对着他拳打脚踢,用手指抠挖他的眼睛,又用乱脚踩他。他给打得天旋地转,直至壕沟边,一头栽了下去。在沟底,他站住了脚,沿另一侧爬了上去,摇摇晃晃地走开了,身后那伙人冲着他大声吼叫,乱掷石块,直到他踉跄地拐过中队办公室帐篷一角,方才躲了过去。遭围攻时,梅杰少校自始至终最关心的是,千万别让墨镜和假髭掉落下来,如此,他或许能伪装下去,也就没必要再以中队长的身份出现跟他们冲撞了――这可是最让他害怕的事。

回到办公室,他哭了;哭完,他便洗净嘴上和鼻子上的血迹,擦去脸颊和前额上抓伤处的泥垢,于是,把陶塞军士召了进去。

“从现在起,”他说,“只要我在这儿,任何人不得进来见我。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长官,”陶塞军士说,“包括我吗?”

“是的。”

“我知道了。就这些吗?”

“就这些。”

“要是您在的时候,有人真的要来见您,我该怎么跟他们说?”

“告诉他们我就在里边,让他们等着。”

“是的,长官。等多长时间?”

“等到我离开。”

“那么,之后我该怎么应付他们?”

“这我就管不着了。”

“您离开后,我可以让他们进去见您吗?”

“可以。”

“可您早就不在这儿了,是不是?”

“是的。”

“明白了,长官。就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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