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波:我不是一个爱跑步的人

时间:2022-10-14 03:35:49

邢波:我不是一个爱跑步的人

“六年前我还讨厌运动,胖、懒,去洗手间都想打车去。那年我用两个月减肥25斤后,在小区里开始跑步时,从未想到过未来有一天,我会奔跑在地球上最大的沙漠,与来自38个国家的140名跑者竞赛,在高温和无助中,自负重,250公里,度过艰难的七天比赛。也从未想过菜鸟的我,单日最好成绩达到第53名,也未想过我的装备创造了最轻的纪录,更未想过跑步这件事情,多年来潜移默化地改造着我,而我却不曾察觉。”2012年10月28日~11月3日,邢波完成了极地长征埃及撒哈拉沙漠赛段,经过了七天250公里的洗练,他在回忆的文章里这样写道。

当时的他没想到的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已经成为惟一一名完成了极地长征所有三站赛事的中国人,还将于今年11月,参加极地长征年度最后一站赛事—南极洲The Last Desert。从圆乎乎的集团高层到耐力跑者,这一条路,邢波走了七年。

“我是一名跑者”

坐在我对面的邢波,白衬衫黑裤子,一个小行李箱放在座位旁,风尘仆仆。邢波很忙,这一次采访也是挑着他到北京出差的空档完成的,从辗转落地北京到接受采访,他已经连轴转了八个小时,还没来得及光顾自己下榻的酒店,圆眼睛下有清晰的黑眼圈,也难怪,上一夜他只睡了两小时。毫无疑问,他热爱自己的工作并且足够拼命。如果不是看到极地长征戈壁赛的纪录片《每个人都有一条路》中那个穿着白色压缩衣的中国男人跟他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压根儿就不能想像这样的一个忙碌金领,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培养跑步这个爱好。

身为一家大型软件集团公司的副总裁,邢波负责软件外包业务,因为创新能力强劲,这些年他一直被公司不断派到各地分公司领导开发新项目,漂泊的生活、紧张的工作节奏、还有身体的懒惰,使得他的体重在经年累月间就涨到了165斤。命运的拐点发生在2006年年底。那时,他参加了一个个人领导课程,这一课程要求学员们定六个方向的目标并且实现它。邢波把其中一个目标定为,保持身体健康,第一年的分目标被定为,保持健康形象。对于彼时的他,实现这一目标最直接的障碍就是,体重。

“2007年年初一开始动真格的—不设加餐,饭量减半。”邢波首先通过控制饮食减轻体重,无论是妈妈做的美味,还是避之不得的应酬,邢波都冷静地把每一顿的饭量减了一半,两个月之后就掉了25斤,“当时还挺有成就感的,觉得上半年就提前完成了全年的减肥目标。”

得意了没多久,邢波碰见了一位朋友,这位文静秀气的朋友告诉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跑完了一个马拉松。”不仅如此,她还说:“如果你也开始跑,三个月就可以跑一个半程。”两句话下来,邢波觉得,马拉松这件看似遥远的事情,也有实现的可能呢,不如就把跑一个半程马拉松当成自己的新目标吧。

邢波是一个行动派,还是个有追求的行动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邢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陆Nike的官网,为自己定制了第一双跑鞋,他还记得,这双鞋子左边刻的是自己的名字,右边刻的是42.195。但令人捧腹的是,直到多年后他才发现,这双陪伴了他三年的豪华“跑鞋”其实是Nike的篮球休闲款,而不是正儿八经的跑步专用鞋。刚开始,邢波就穿着这双豪华跑鞋在小区里转圈跑,400米一圈,从两圈跑起,跑了半个月之后,发现,圈数不过来了,邢波就开始把跑道移到了马路上。

工作压力丝毫未减的邢波,有空时就6点多起跑,从每次跑半小时,逐渐延长到1~2个小时,“真的挺枯燥的,我没有听歌跑步的习惯,后来才学会了在跑步的时候思考工作、思考生活,这才比较有成效地坚持了下来。”2007年11月底的上海马拉松,他用了2小时57分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半马,距离关门时间只差了三分钟。跟其他人不同的是,“当天下午我还要去外地开会,我把自己挪回家取行李,再挪去机场,在候机室群发了两百多条短信,正式向大家宣告,‘我是一名跑者’!”

滚雪球般,“作为一名跑者”的压力越来越大,邢波第二年的健康目标开始被定为,今年要跑N个全程和N个半程。大概跑了七个马拉松后,邢波决定,“要挑战更有意思的跑步赛事”。

“给自己一个达不到的目标”

养成了跑步习惯的邢波,连出差都带着跑鞋,甚至特意将行李箱换成了有跑鞋专属格的款式。但是邢波说:“我并不那么热爱跑步。”对喜欢挑战的他而言,跑步简单,一来可以帮助他保持身体的健康,二来可以给自己一个达不到的目标。邢波认为,只有目标被预设为“可能达不到”之后,才能调动全身细胞去迎战,如此,“达到”会惊喜,“达不到”也不痛苦。

2012年,邢波在朋友的推荐下,参加了第七届玄奘之路国际商学院戈壁挑战赛,4天112公里的赛道却并未让邢波觉得过瘾。完赛后,群里一则赛事的报名通知让他眼前一亮:极地长征埃及撒哈拉赛。

七天250公里的撒哈拉极地赛事,无论从装备要求、参赛纪律或赛道难度上,都充分满足邢波“可能达不到”的目标。历经半年的准备,邢波给自己的要求是:首先不要受伤,然后才是争取完赛。尽管如此,高温、毒虫、沙地仍让邢波苦不堪言—“沙子是软的,没有弹性,特别泄力,每几百米就是一个沙坡,跑着跑着前后就没人了,身体有劲也使不上。”邢波说,“开赛前两天,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可以退赛。”

无数的退赛理由一个个从脑子里蹦出来,又一个个被理智否定,邢波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只要还能一步步挪下去,我就要完赛。”下定决心之后,他逐渐适应了,找到了感觉,成绩也越来越好。到了第五天,一直都在赶路的他决定将脚步慢下来,好好体会这片神秘的沙漠—那里的白天,一切几乎都是静止的,走了好久,身边也依然是一样的烈日、蓝天和黄沙,一切静如幻觉,五音不全的邢波开始大声唱歌,努力摆脱这种对静止的恐惧,清醒时突然捡到黄沙中半掩的贝壳,邢波感慨不已:大自然的力量,竟足以将海洋化为万丈黄沙,而这些微小的沙子,每一颗都有几百万年的历史,人类实在太过渺小,以至于所谓不可抛的名利、脾气在此浩瀚的时空里,通通都显得微不足道。

撒哈拉沙漠也因此成为极地长征赛中最为打动邢波心灵的那一站,回程后,他在博客中写道:“在我的生命里,曾有七天在撒哈拉上,在这个地球上最大、最险恶的沙漠,以奔跑的方式度过,这七天里,渺小的我,发生了难以描述的转变。也许,这转变要用一生去体验,虽然我的一生,对撒哈拉而言,同样渺小。”

不仅如此,撒哈拉赛也让邢波找到了继续努力的理由:极地长征竟然还有另外三站赛事,我要一个个全都通关!

“只想着如何求生回到营地”

作为极地长征的组织者,程远比其他跑者都更明白极地长征环境的险恶。“对邢波而言,最大的挑战应该是智利的阿塔卡玛沙漠赛段,那是亚洲跑者完全没体验过的多地貌沙漠,既有布满了坚硬结晶的盐碱地、盐湖和沙漠,更要在一天内淌20多次河,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极地长征。”

“每天一早出发时,浑身是胆。望着朝阳升起,神清气爽。刚出发的头半个小时,马力十足。但是,每天都有大的山路爬坡,几个大山坡跑过去,体能被迅速消耗,人的心理防线就坍塌了。”在阿塔卡玛,孤独无助,就会有绝望感。没有队友,安全感岌岌可危。“一旦发生意外,没有人帮助,精神很容易崩溃。前年,就有参赛者死在了这片沙漠。”

最绝望的心理发生在第三天赛段的最后四公里。在那段峡谷里,都是难以控制身体的大沙坡,加上体力已消耗殆尽,疼痛也让腿脚不听使唤,他一路磕磕绊绊,经常是从沙坡上歪着身体滑下来,每每以为快到营地了,却总被遥远的终点击垮,击垮、爬起,再跌倒,再继续,抵达营地时,一看时间才发现这最后四公里竟耗时两小时,大大超出了他的平均速度。

第三天完赛后,邢波向程远发了一条消息:“疼到骨头里,担心随时缴枪。绝望中的绝望,几乎垂直的沙漠,在河道岩石中攀爬,大U形回转,砾漠,死地而不复生,考验意志和体力。只想着如何求生回到营地。”

每一次极地长征,都像一次不同的末日旅行。但是与赛道的困难相比,邢波更乐于谈及自己的另一成就:极地长征背包最轻纪录保持者是五公斤。在智利阿塔卡玛的赛事中,按照组委会要求的各种必需品—睡袋、衣服、药品、头灯,还有七天的食物补给,统统囊括于五公斤的背包里,创下了极地长征史上最轻纪录,令众人侧目不已。

有惊奇的日本选手非要对他的背包一探究竟,瞻仰之后不免膜拜—牙刷只有刷头,没有杆子;食品包装袋抽掉空气,边缘统统被剪掉,既不占重量,又不占体积;纸巾按天计算用量……就如其人一样,精细而严谨。

而经历了三次极地长征旅程的邢波,也磨练出了更强的自己。“最初的改变,就是身体素质。而心理上,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同了。事实上,在自我极限一次次被超越的时候,你会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具体到生活的场景,这些东西会让你做事更加淡定,内心足够强大。”

“我想影响更多的人跑出健康”

极地长征的赛事就像一个放大镜,除了自制力强、意志力强之外,在程远眼里,邢波还是一个非常感恩且乐于助人的跑者。自撒哈拉赛中得到了戈友们代买装备的帮助之后,在后续的征程上,邢波也开始向跑友们传授装备轻量化的秘诀。不仅如此,赛后,他还详细地为跑友对当地地貌、赛道、沙套,甚至水泡进行实地测试解析。

不仅局限于跑友,邢波也将自己的跑步热情向同事、客户传递。“一个普通的、从小就不喜欢运动的人,竟然还能参加这种户外极限赛事,还有比这更励志的吗?”邢波说,通过自己的事例,身边的不少人,包括家人、朋友、同事、客户等,都养成了运动的习惯。

今年4月,在北海举行的中欧总经理论坛中,邢波为三天的行程加入了一天户外的议程。他为121名企业家打造了一个“海岛六小时挑战赛”,选手们需要在六小时内完成22.8公里的里程。“这一百多位企业家有的重达200斤,有的刚做完手术,大多数人在出发前都还在犹豫,我能不能完成五公里,还有许多人决定只跑10公里就结束比赛。”

这些早在邢波的预料之中,他没有气馁,结合自己的赛事经验,设置如正规赛事一般的补给密度,制定人性化的赛事节奏。他将百来位选手分成12组,选定组长,规定前五公里必须以团队结伴方式前进;六公里之后方可单独行动;10公里之后,每一公里都有志愿者沿线加油、喝彩,最后五公里,开始“连哄带骗”地鼓励他们,“只剩最后两公里了”“最后一公里!”最终使得121名企业家全部完成了比赛。

“我真的没想到我能做到这一点。”完赛后,企业家们有激动得流泪的,也有发短信表示感谢的,更重要的是,自这次活动以后,有半数以上的企业家都开始了健康运动的新生活。为了监督身边的朋友,邢波把他们都拉入了跑步APP“戈壁之眼”的跑友群,通过实际的约跑、比赛督促他们坚持运动。

“我希望自己能够影响1000个名人,通过他们带动更多人参与跑步;能影响1000个运动组织,他们可以更便捷地组织大家跑步;能影响1000万人,让他们跑出欢笑、跑出情谊、跑出健康、跑出梦想。”在某次接受杂志的采访中,邢波曾这样说过自己的跑步愿景,尽管,他依然坚称,自己是个不爱跑步的人,也并不会为了跑步做出“乐退”的事情,“也许到了80岁的时候,我依然会把工作放在跑步前面。”对此,我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是那个在营地里还会收发邮件处理公务的副总裁,也是那个在完成了阿塔卡玛赛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就又西装革履走进东软办公室的邢波。他早已学会如何完美地平衡生活、工作和跑步,可以不热爱,但是仍会一以贯之地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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