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园林间的浅吟低唱

时间:2022-10-14 04:55:39

闺阁园林间的浅吟低唱

【摘要】宋代闺阁中女子的行为受到限制,平日深居闺阁绣楼,闺房之外的的庭院是她们所见和所及的精神家园与嬉戏之地。庭院里一般有花、木、果、蔬等植物,以及墙、径、井、秋千一类的建筑和设施。两宋是园林勃兴的时代,官家庭院竞相奢华,并富于高雅的园林情趣,女子所居的生活环境和赏玩之地也显现出浓郁的园林情调。闺阁情思与园林意趣交相辉映,在宋词中有大量的展现,而“庭院深深”则是宋代闺阁环境留给我们最直接的印象。

【关键词】宋词;闺阁;女性;园林;庭院

【作者简介】张震英,湖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雷艳平,湖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汉430062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434(2013)02-0073-05

有宋一代,女教开始强化,女子的行动自由被限制到非常狭小的地步,最后竟至平日里不得出中门。除了不得不出来劳作的贫女和迎来送往的青楼女子,大多数人家遵循女子不宜抛头露面的教诲,把女儿养在深闺,造绣楼专供其居。小小的绣楼就成为闺中女子日常起居、读书习艺的场所,也是贫女羡慕的华居。透过小小的绣户,目光能及的有限空间是女子家的庭院,这是女子唯一能去的一方小天地.深闺女子的春恨秋悲就和这窗外的春花秋月、池塘飞絮或者桃红柳绿紧密相连。绣楼之外的庭院。宋人总喜欢用“庭院深深”这个词语阐释其深幽、蔽塞,如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风横雨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这首词是写女子闺居生活最著名的作品之一,词中描绘的女子居所也是宋代女子居住环境的典型意象。魏夫人、李清照等才女也都曾用“庭院深深深几许”来铺垫自己的感情。深深的庭院,既把闺阁女子“养在深闺人未识”,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又像一个黄金的牢笼囚禁着年轻女子鲜活而又亮丽的生命。

“庭院”,古人对庭、院的解释很多。《说文解字》中说:“庭,宫中也”,指的是围墙以内的空间。《玉海》中说:“堂下至门,谓之庭”,指的是大门以内、堂之前的空间。《广雅》和《说文解字》又说:“院,垣也”,《玉篇》也说:“院者,周垣也”,就是说围墙里房屋四周的空地都叫做“院”。到了南朝。“庭”和“院”开始连用成为一个名词泛指围墙以内的空间,《南史·陶弘景传》有:“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每闻其响,欣然为乐”之说。宋代的“庭院”,沿袭此意,指居住建筑以外的空地或者空间,类似现代人所说的“院子”,也叫做“院落”。“庭院深深”,意味这个居住的庭院面积很大,从前门至后院很长。宋人的“庭院”,不是简单的一个围墙围着几栋房子外加几块空地,宋代是文人雅士居于朝堂的朝代,官员的文化素质普遍较高,一般的商人富户也跟着附庸风雅,这样就把“诗意栖居”的精神发扬到了无穷大,而且唐代以来“中隐”思想盛行,所以即使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宋人也可以用一竿翠竹、一枝出墙杏花、一个小小池塘等景物将其经营得诗意盎然。宋人的庭院一般都会有如下建筑或物事:

1.墙。宋词人张先有:“重墙绕院更重门,春风无路通深意。”(《踏莎行》)刘几有:“深深庭院,复出短短垣墙。”(《梅花曲》)宅主以墙把庭院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造成一方封闭的空间,女子爬上墙头,方能看到墙外的人和物。士人家庭的墙一般粉刷成白色,所以有“粉墙”之称,如张先《中吕调》:“院深池静娇相妒。粉墙低、乐声时度。”普通人家则用竹制成竹篱墙,苏轼《浣溪沙·咏菊》词:“菊暗荷枯一夜霜,新苞绿叶照林光。竹篱茅舍出青黄。”竹篱就是这户人家的围墙。还有就是低矮的土墙,毛滂《浣溪沙》词:“曾向瑶台月下逢,为谁回首矮墙东,春风吹酒退腮红。”这矮墙应该就是土墙,宋人墙的材质依各家经济实力不一而足。

2.“径”。晏殊的词里一再提到:“小园香径独徘徊”(《浣溪沙》),“小径红稀,芳郊绿遍”(《踏莎行》),“重把一尊寻旧径,所惜光阴去似飞”;(《破阵子》)张先也有“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天仙子》),“径”是庭院里供主人和仆人往来行走的交通要道,是连接庭院必要的设施。

3.“井”。张先有:“声转辘轳闻露井,晓引银瓶牵素绠。西园人语夜来风,丛英飘坠红成径。”(《归朝欢》)杜安世:“雨乍收,小院尘消,云淡天高露冷。坐看月华生,射玉楼清莹,蟋蟀鸣金井。”(《采明珠》)词句里的“井”即出现在园子或者院子里。井是日常生活的设施,用于生活取水和灭火,稍微家境好点的人家都有,是以写园写院常提及。井边一般植梧桐树,宋词里“井梧”二字常相连,如柳永的“井梧零乱惹残烟”(《戚氏》),晏殊的“井梧宫簟生秋意”(《点绛唇》),都可以令我们窥见宋人井边种梧的风俗。

4.花木或者果蔬。宋人凡是写庭院。几乎都有植物。晏几道:“庭院碧苔红叶遍”(《蝶恋花》),苏轼:“深深庭院清明过,桃李初红破”(《虞美人》),李清照:“芳草池塘,绿荫庭院”(《转调满庭芳》),没有花木和果蔬的庭院是没有生机的,这是“诗意栖居”的宋人做不到的。周叙《洛阳花木记》记载了近600个品种的观赏花木,但是从诗词出现频率最高的花木来看。宋人庭院里比较喜欢栽植的是松、竹、梅、莲、芭蕉之类具审美情趣的花木植物。葡萄蔓延,既枝叶繁美,又可采果实,是比较受欢迎的果蔬植物。普通家庭庭前还搭有瓜架,种植的是瓜果类。既经济又美化环境,一举两得。

5.秋千。秋千在院落里最为普遍,“荡秋千”是闺阁女子最喜爱最常见的娱乐活动,几乎凡是有女儿的家庭就有秋千。李清照一首写自己少女生活的词是:“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点绛唇》)晏殊词中的女子也是:“秋千慵困解罗衣,画梁双燕归。”(《阮郎归》)秋千之普遍,连农家院落里都有,王禹偁《寒食》诗中就有这样的描写:“今年寒食在商山,山里风光亦可怜。稚子就花拈蛱蝶,人家依树系秋千。”很多诗词当中,往往把院落直接称为“秋千院落”,如晏几道:“秋千院落重帘暮,彩笔闲来题绣户”(《木兰花》),太尉夫人:“秋千院落,海棠渐老,才过清明。”(《极相思令》)秋千、院落之所以连称,可见院落里布置秋千之常见。

以上为宋代普通家庭院落共有的设施.富贵人家的院落更为丰富,可能有亭、台、榭、轩之类的建筑,池塘、假山之类的景观,以及名贵稀有的花草树木。宋人的院落一般不是正方形或圆形,而是呈长方形,这种形状易让人感觉庭院的幽深。宋人留下的画作如王希盂《千里江山图》、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图中展现出来的宋人院落都体现出纵线长、横线短的特点。苏州沧浪亭是北宋苏舜钦和南宋韩世忠构建居住过的园亭,虽然后代有改建和拓展,但是根基犹存,更是从实物上证明了宋人的庭院的确是“深深”的。何况就是不那么“幽深”的小小庭院,对于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来说也是“幽深”了。幽深院落,寂寞空闺,毫无自由的生活与梁间自由来来往往的燕子形成鲜明对比,庭院与女子感情的生发,确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

在前面对庭院中物事的探讨中。已经可以看出宋人闺阁和园林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拈几首写庭院的词为例,苏轼《虞美人》:“深深庭院清明过,桃李初红破。柳丝搭在玉阑干,帘外潇潇微雨,做轻寒。晚晴台榭增明媚,已拚花前醉。更阑人静月侵廊,独自行来行去,好思量。”庭院里有桃树、李树、柳树,有花,还有栏杆、台榭、回廊,闺阁中女子的相思之情都呈现于庭院的花木与台榭之中。刘几《梅花曲》:“浅浅池塘。深深庭院,复出短短垣墙。年年为尔,若九真巡会、宝惜流芳。向人自有。绵渺无言,深意深藏。倾国倾城,天教与、抵死芳香。袅须金色,轻危欲压,绰约冠中央。蒂团红蜡,兰肌粉艳巧能妆。婵娟一种风流,如雪如冰衣霓裳。永日依倚,春风笑野棠。”矮墙围着的庭院之内有池塘、花草、海棠、垂柳,也是一个典型的园林。赵孟坚的《花心动》:“庭院深深,正花飞零乱,蝶懒蜂稀。柳絮狂踪,轻入房栊,悄悄可有人知。画堂镇日闲晴昼,金炉冷、绣幕低垂。梁间燕,双双并翅,对舞高低。兰幌玉人睡起,情脉脉、无言暗敛双眉。斗帐半褰,六曲屏山,憔悴似不胜衣。一声笑语谁家女,秋千映、红粉墙西。断肠处,行人马上醉归。”飞花、柳絮、画堂、秋千,粉墙,活脱脱一个园林之境。约而言之,我们可以认为宋人的庭落就是一个“庭园”。著名的造园家陈植认为,园亭、园庭、庭园很可能是“庭院”变音,含义基本相同,从广义的角度看。是以建筑为主的园子。

按照中国古典园林的分类和特点来看,可以更深一步地认识这种园林。“建置在城镇里面的私家园林,绝大多数为‘宅园’。宅园依附于邸宅作为园主人日常游憩、宴乐、会友、读书的场所,规模不大。一般紧邻邸宅的后部呈前宅后园的格局,或位于邸宅的一侧而成跨院。”依据宋人的建房风俗,“中庭不宜种树,屋后不可种芭蕉”(《格物粗谈》卷下《居处》),“正门前不宜种柳。天井内种花木,主淫泆,大凶”(《调燮类编》卷一《宫室》)。而从刚才宋词中提到的花木——杨柳、海棠、桃杏等来看,这显然不是大门前的树,也不是天井内的植物,综合各种因素,这种庭院应是属于一种“后花园”似的宅园。苏轼、王之道等人有关秋千的词可以提供一些证据,如苏轼《蝶恋花》:“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蝶恋花》)王之道:“麦野青深,桃溪红暗,浪游何处芳园。清明初过,门巷霭晴烟。柳外池塘绿遍,溪流细、终日溅溅。东风软,谁家儿女,墙里送秋千。”(《满城芳·和王冲之西城郊行》)墙外行走的词人能知道墙内女子在荡秋千,并听到传来的欢笑声。依照宋人建筑习惯,园子中的东西方为厢房,前面为庭,家中人员、杂役、客人等人员从庭进进出出,女子八岁不可出中门,不可能庭中摆放秋千,就只能是后花园了。这种“后花园”似的宅园,是私家园林的一种。另外古人建宅讲究风水,为符合阴阳风水理论所强调的最佳朝向,建筑多坐北朝南,北屋面南,地位最尊,为长者居住;又“日归于西,起明于东”,东为尊,西为次,东屋就居住地位稍次于长者的子孙们,西楼就成了在一家之中地位最低的女子居所。宋人窗户多在西边和北边。女子居住在西楼正好就可从北边的窗子望见北边的园子,女子的种种情感和故事就在这西楼经久不衰的演绎,这个“深深庭院”是感情故事的发生地也是感情的寄托地,才子佳人小说里就有一个“私定终生后花园”的套路。

另外,宋词与园林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罗艳萍曾研究宋词与园林的关系,在《宋词与园林》翻一文中,考证出与宋词联系非常紧密的园林就有三十六个,并且“这只是一小部分”,没有名字的园林更多。而整部宋词同时又可以说是一部描写女性的文字,宋词里的春花秋草、莺啼燕语、池塘院落往往用作女子的背景衬托女性之美。以的《风人松》为例:“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暗绿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这是怀念亡姬的一首词,词中用“愁草”和“瘗花”作为悼念忘姬的引子,接着铺叙楼前的杨柳,这丝丝柳枝都是柔情,啼叫的黄莺更是显出了作者心境的寥落。接着写西园景色如旧,黄蜂频频往秋千上飞,这些景象引发了词人对亡姬更为深沉的怀念。似乎这里的草、花、杨柳、黄蜂、鸳鸯、苔都暗含情意是为亡姬而生。这花、草、垂柳、苍苔等植物,有啼莺、黄蜂、鸳鸯等动物,还有亭子、秋千、台阶这些静物,都是构成园林的因素。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落花的凋残、黄莺的鸣唱、杨柳枝的随风飘展、苍苔的滋长等因素的参与,词人怀念亡姬的心情,亡姬生前的生活,亡姬的天真与体味的芳香,容貌的魅力就无从表现。园林美学家金学智说:“就像这些词中的景语都是情语一样,这些词人笔下的词境就是园境,这两种境界已融而为一,契合无间,或者说,园林的境界就是词中抒情主人公所处的典型环境。宋词中很多作品的景色基调,和园林的景观构建是如此地情投意合!”文学创作来源于生活。如果不是宋代女子的居所和园林密切相关,就创作不出如此具有园林情调的文学。周维权先生在讲宋代私家园林的勃兴时,就用宋代园林诗词的发达作为证明:“园林诗和园林词已成为宋代诗词中的一大类别,它们或即景生情、或托物言志,通过对叠石为山、引水为池以及花木草虫的细腻描写而寄托作者的情怀。那婉约空灵的格调几乎都以‘深深庭院’的风花雪月、池泉山石作为载体。”《诗经》里的美人总是出现在天然的环境里的,即使如“东门之杨,其叶群胖。昏以为期,明星煌煌”,我们也不觉得这女子和男子约会地点在园林。到了宋词里就有点不同了,张先:“黛眉长,檀口小。耳畔向人轻道。柳荫曲,是儿家。门前红杏花。”(《更漏子》)这个女子的居所在柳荫深处,门前有红杏花,柳荫和杏花显然是人工造的美景.总有点园林的味道。

从中国园林发展史的角度来说这也是极其符合情理的。我们都知道有宋一代由于崇文政策的产生和全国上下浮华、侈靡、讲究饮食服舆和游赏玩乐的风气。以及中隐思想之流行、城乡经济高速发展等原因,上自帝王,下至庶民,无不大兴土木,广营园林。皇家园林、私家园林、寺观园林、公共园林等遍地开花。两宋时期,园林之兴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以北宋东京为例,有关文献所登录的私家、皇家园林的名字就有一百五十余个,名不见经传的应该更多。此外还有许多寺观园林、官司衙署园林、公共园林、茶楼酒肆附设的园林,《东京梦华录》卷六称是“大抵都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无阒地”。南宋都城临安皇家占地兴造御苑,寺庙建造园林,而私家园林更是精华荟萃。西陵桥、孤山一带“俱是贵官园圃;凉堂画阁,高台危榭,花木奇秀,灿然可观”(《东京梦华录》卷六)。见诸《梦梁录》《武林旧事》等古籍有姓名可考的私家园林就有一百二十余处。宋代林升描写临安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题临安壁》)讽刺权贵之余,可以看出临安都市繁华和园林层叠的景象。在此种风气的盛行下,再来看看对于两宋时期京都之外城市园林的记载情况,北宋李格非《洛阳名园记》载作者亲历的洛阳名园十九个;倪思《经堂杂记》记录湖州私家园林二十多个;宋末周密《吴兴园林记》记载吴兴地区有名的园林三十六个;《武林旧事》卷五记载的则有四十五个;《梦梁录》记载东南郊之山地以及钱塘江畔一带六处;此外,苏州是著名的园林城市,先后有园林五十个。这记载的还是著名的园林,不著名的就更多,文人园林在宋代兴起,大大小小文人园林不计其数。看过这些记录,我们会惊觉宋人城市的园林化到了什么地步。

与京都城市和著名的城市的园林化相一致,农村民居也呈现出园林化的倾向。陆游《入蜀记》卷五载湖北沿江一带民居:“并水皆茂竹高林,堤净如扫,鸡犬闲暇,凫鸭浮没,人往来林樾间,亦有临渡唤船者,使人恍然如造异境。舟人云:‘皆村豪园庐也’。”这茂林修竹、鸡犬相闻的胜景,还以为到了陶渊明笔下“桃花源”,却原来是村中有富人的园林,又《夷坚志丁卷》卷一四《明州老翁》载:“明州城外五十里小溪村,有富翁家,造巨宅,凡门廊厅级,皆如官舍。”如官舍,也就说明侈靡,既侈靡,那就是园林样式的居所了。范成大《吴船录》卷上写“郫邑屋极盛,家家有流水修竹”,家家流水修竹,这是村居的园林化。村人尚且如此,这足见宋人居住环境园林化的普及程度,宋人第宅的建设,园林化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特征。《中国风俗通史》(宋代卷)说:“(宋人第宅建设)具有以下两个特征:一是极尽精饬妍丽独标新貌,显得豪华奢侈;二是追求园林化。”

就宋代女词人而言,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出园林和闺阁女子的关系。据统计宋代共有女词人七十八家,女词人的身份大致为六种:出身上流社会的贵妇如李清照、魏夫人;出身一般家庭且丈夫也是官员者,如朱淑真、戴复古妻等;普通家庭女子,如郑文妻、聂胜琼等;宫人,金德淑、杨慧淑等;隐士或佛道之流,如孙夫人、韩仙姑等;还有的就是姬妾、婢女,或。来自上流社会和官宦家庭的女词人,自家具有较好的园居,如朱淑真出生钱塘家境富裕,从她的诗词中可以看出他家庭院雅致、宽敞,有东园、西园、西楼、水阁、桂堂、依绿亭等景观。李清照虽然没有资料写她家有什么园子。其父李格非虽不豪富,也并非寒素之家,而且本身为园林专家,有园乃是正常,加之她早年曾随父迁居东京,在这个园林城市长大。她早年的《点绛唇》词:“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可知她家确有秋千院落之属。魏夫人为宰相曾布之妻、魏泰之姊,出生世族。嫁为宰相夫人,是典型的上流社会妇女,其《减字木兰花》曰:“西楼明月,掩映梨花千树雪。楼上人归,愁听孤城一雁飞。玉人何处,又见江南春色暮。芳信难寻,去后桃花流水深。”梨花、桃花掩映于西楼之中,构成典型的园林景观。至于宫人,在宫里有皇家园林,姬妾婢女依附主人而在园中。所居历来有“青楼临大道”的豪华,宋代又多雅妓,可以想见“庭院”也是“深深”的。除却这些女子,王公贵戚之家的千金,居于例如像驸马王诜的西园、宰相富弼的郑富公园、状元王拱辰的环溪这样的宅园,那简直是“一入侯门深似海”般的深了。这样,一般人家的小姐,居于“宅园”之中,见到的是“后花园”的梨花、海棠之属;豪富之家的女子,居住在更大更深的园子中,类似《红楼梦》中的大观园,见到的能不是修竹、芭蕉、清泉之类吗?村居富人家的小姐居住在村里的园庐;普通市民的女儿,生活在园林般的城市中。而且我们说的闺阁,是一种有产阶级女子的居处,不是在田地里“家家打稻趁霜晴”的农家女。农家女有无“闺阁”是真难说的。所以闺阁环境就充满了园林情调。男子遇见女子的环境是:“碧玉高楼临水住,红杏开时,花底曾相遇。”(便几道《蝶恋花》)邓红梅《闺中吟——传统女性的自由精神画像》响第一章名称也就是选取这个最典型的意象《庭院深深——被封锁的性别》作为标题,可见“庭院深深”是宋代女子环境给我们的共识。

闺阁与园林,构成宋代女子青春的剪影。闺阁小小,庭院深深,在杨柳、修竹、海棠与红杏的掩映下,在池塘、假山、厅轩与廊宇的环绕中,在追逐、嬉闹、孤寂与幽闭的变换中,她们浅吟低唱,既含诗意,又带哀怨,既憧憬爱情,又顾影自怜,消磨着属于自己的锦瑟年华,就这样,闺阁女子与园林情调一道,凝固成婉约宋词中唯美、绚烂而又永恒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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