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公安局新局长苏浩印象

时间:2022-10-13 12:34:21

2007年4月1日晚,刚过9点,大同市火车站附近临街的店铺就开始关门上锁了,记者走进一家还没来得及打烊的长途话吧。

“你打几分钟?”店老板问。“得十几分钟吧!”记者答。

“那你就不要打了,要是不超过3分钟你就打!”记者纳闷:“为什么?”

“这里的治安不好,你不知道啊?钱明天还可以挣,安全比钱更重要。”说着,个子高大的店老板拿着锁站到了门口,做出一付要“逐客”的架势。

苏浩履新前的大同治安积弊

2006年12月到2007年1月,寒冷的大同在全国各大媒体异常地沸腾了一阵――兰成长被殴致死案、特莱维美容店恶性案、龙港苑小区爆炸案和大同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李慧敏被杀案等一系列案件的发生,使得大同的普通百姓人心惶惶,也使得外界对当地的治安状况产生诸多质疑。之后,“12・10”案中3名民警由于出警不力已经被逮捕,大同市公安局局长申公元被免职。

尽管相关部门并未透露李慧敏被下属杀害的真实原因,但是,从当地一些知情者口中得到的消息,证实双方之间存在着利益勾结并非空穴来风,而事发后,李慧敏家属对媒体一直持回避的态度,似乎也对外界的传言起到了某种佐证的作用。

对于已被免职的大同市公安局原局长申公元,单从工作的角度讲,大同市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其实,申在任的前几年还是做了不少实在的工作,之所以在连续两个月内接连发生了一系列案子,其中一个可能的因素,是因为去年12月份,他听说自己马上要调离大同,难免在思想和工作上有所放松。”

如果说警察队伍抓得松就会发生事,那便说明大同社会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导致治安恶化的因素。

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大同市新任公安局局长苏浩说:“目前,大同仍然是以煤为主导产业的单一经济结构模式,外来人口较多,其中,多数从事与煤相关的工作,整体素质低,他们干完活儿一旦被煤老板坑了工资,总得设法弄点路费回家,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就可能铤而走险。”

此外,大同地处山西、河北和内蒙古三省区交界处,特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多山的地理环境,也为犯罪分子流窜作案提供了条件。

记者刚到大同时,当地的好心人提醒:“你一张嘴就能听出来不是本地人,可要小心点。这边的小偷很多,尤其是30路公交车,最好别坐,出门也别拎这么大的包,很容易被抢。还有,看到秃头的千万别惹,那些都是‘社会人’,弄不好会找你大麻烦。”

据观察,大同大街上随处可见晃荡着的秃脑门,难道都是所谓的“社会人”?

一位当地的朋友笑着说:“怎么可能?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但是也不会多;其余的,一类是把这种形象作为流行,跟风,还有一类就是胆子小的人冒充‘社会人’,借以增强自己的安全感。”

多起案发后,山西省公安厅和大同市公安局承受着社会舆论的巨大压力,进行了认真的反思和大动作的整改,在严肃处理了一批渎职民警后,省公安厅专门组织召开会议,将大同市作为反面教材,要求全省公安系统引以为戒。今年2月9日,又委派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苏浩兼任大同市公安局局长。

两个多月过去了,大同的治安状况已有了改观。

市民的“新局长印象”

提到新来的公安局长苏浩,大同市民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听说这个局长很厉害,最近对警察队伍抓得特别严。

《中国行政管理》驻山西记者站的杨晓燕(大同人)说:“我有一位朋友是警察,最近,我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说特别忙,还说派出所里的管理比以前严多了。”

“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同人,这里近两年的治安实在是烂透了,要我说,公安局长早就应该换,我开出租车少说也有8年了,近两年光是坐‘霸王车’的人,我都记不起有多少了,人家不给钱,我还不敢硬要,有两次,人家直把刀子亮了出来。最近的情况好了,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城市治安好坏的“风向标”,这位张姓师傅的所言无疑可以代表一部分人的心声。

4月2日中午,记者在大同市公安局见到了这位从省公安厅派下来的局长,他刚从基层派出所巡视完回来,步履匆匆,满面风尘,瘦高的个子,精气神显得很足,银框眼镜后的目光锐利逼人,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他告诉记者,自己最近收到一封老干部的来信,信中说:首先,自己对大同市过去的治安表示不满,也对大同市过去的公安队伍表示不满;其次,我对你的到来充满了希望和期待;另外,我还要提醒你,如果你不是真心改变大同的治安现状,言行不一致,大同“俘虏”你的手段会很多,如果你真心想改变这里的局面,大同的环境也很危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信的落款是‘暂不具名’,我想这位老同志肯定会一直关注我,他对我既满怀希望又表示出担忧和关心;如果苏浩到时候做好了,他肯定会出头和我见面,如果苏浩到时候食言了,他肯定还会再写一封匿名信指责我。我会一直保存着这封信。”苏浩说。

“我就是一只吃素的猫”

在特殊形势下,苏浩赴大同履任,一方面体现了山西省公安厅和组织部门对他的信任,以及要改变大同治安形势的决心;另一方面,对于他自己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他坦言,自己的压力很大。也坦言,刚接到相关委任通知的时候,心里也有些不情愿。

“我在基层已经干了十几年,又重新回到基层工作,当然不太愿意,但是,组织上决定派我,说明这是对我的信任,我会坚决服从,并且下决心不负众望。”

“很多人都以为是猫就一定会吃肉,是当官的就一定会收礼,我就敢说,我就是一只吃素的猫。”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你是记者,你可以到忻州调查我在那里当公安局长的时候,是否拿过民警的一分钱,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拿过他的钱,我就认了。”

“我刚来大同参加人代会就职宣誓和5000名民警大会的时候,当众承诺过:民警的钱我一分不拿,公家的钱我一分不贪,社会的财我不以任何理由和借口敛,我会两手空空地来,两手空空地走。我愿意接受大家对我的监督,如果有人以任何理由给我送礼,我一定会严惩,并且张榜公布名单。”

苏浩能够正确认识当前所处的环境和形势,他说不是自己比别人的觉悟高,而是完全由他的性格和肩上所担的责任决定的。

“一个班子的好坏,主要取决于这个班子的班长,班长好,能够以身作则,班子就会带好,班长不好,言行不一,必然带不出一个好班子。现在我成了这支队伍的领头人,如果不能以身作则,以后,我再提出什么措施,或者想要实施什么制度,还怎么执行和落实!”

“要是做不到,我就不是苏浩”

苏浩在两个多月里明察暗访,已经走过了7个县的为数不少的派出所。他说总的感觉是“没规矩”。

“一个地方的社会治安不好,百姓没有安全感,归根到底是这个地方的警察队伍有问题,所以,我来大同,首先就是要从警察队伍内部抓起,只有使队伍的作风正了,纪律严了,觉悟高了,素质提了,才能够为人民群众创造和维护好安定和谐的社会环境。”

针对大同市警察队伍存在的突出问题,苏浩组织公安局党委成员研究出台了相关的10条警纪警规。他还提议设立了面向社会公开的“局长热线”,请求全社会共同监督警察队伍,对举报投诉有违规违纪行为的警察,一经查实,进行严惩,并且要做到件件有落实,事事有回音。

到记者采访时,该局已经根据群众举报,对13名民警进行了警纪、政纪和行政处分。

“当时,我提出要设立这个热线电话的时候,党委会上有人担心,他们说,如果到时候每天真有500个电话打进来,该怎么应付?我说,几千名民警,光靠领导干部能监督过来吗,只有把他们置于全社会的监督之下,才能够有效,当然,如果有4000个民警被举报了,我也不能把他们全部开除,以后的工作还让谁来做,主要目的是通过社会监督对广大民警起到一种震慑和约束的作用,当然这里边也有对我自己的监督。”

他说:“其实,我也知道,我对社会承诺了这么多,就是把自己推到了刀尖上,可是,我既然提出来了,首先我自己就一定要做到,要是做不到,我就不是苏浩。”

他认为第一步工作,就是要初步扭转这里的不良治安局面,以稳定民心。因此,他提出并实施了“云暴一号”春季严打百日大会战。

通过“百日破案大会战”,对全市“两抢一盗”保持高压态势,同时把2006年未破命案大案全部列为此次会战的目标案件,2007年现发命案要发一起破一起。此外,要加大对群众反映强烈的恶势力的打击力度。

通过“百日大检查”,加大对全市爆炸物品的查禁,严惩一批涉爆违法犯罪分子,解决一批严重威胁交通安全的顽症,消除一批火灾事故隐患,从根本上扭转大同市社会治安的被动局面。

加大警察的巡防力度,把有限的警力尽量置于街面上,靠近群众,增强群众的安全感,并且有效提高警察的出警速度。

通过“百日大收戒”, 努力实现公安部提出的“侦破一批案件,抓捕一批毒贩,扫掉一批零星贩毒分子,切断一切重要贩毒通道,整治一批滥用精麻药品地区和涉毒娱乐场所,收戒一批吸毒成瘾人员,严惩一批严重犯罪分子”的要求,坚决遏制吸贩毒问题的滋生蔓延。

苏浩说:“大同的吸毒人员不少,这些人花完自己的钱,就可能危害社会,这么大的群体,即使一个人每年制造一起社会案件,也非常严重,所以,我的态度就是把他们收戒关押,决不能姑息他们成为威胁社会安全的隐患。”

他们通过百日大接访活动,使全市的公安接待工作进一步趋于规范化、正规化和经常化,并且从中发现一批违法犯罪线索,侦破了一批违法犯罪案件,从而有效策应严打整治“百日大会战”。

“我告诉他要去左云,实际上到了别的地方”

对于正在开展工作的苏浩,手下人经常难以捕捉他的行踪。

“他总和我说,你以后要去什么地方给我打个招呼,我跟你一起去,但是,我一般不会告诉他们,只有一次,我告诉他要去左云,实际上我绕道到了别的县。”苏浩指着市公安局一位干部说,“我能告诉他们吗,那我下去调查还怎么发现问题?”

他的秘书说:“周六,局长一天跑了5个县,他都是不打招呼就直接到下边的派出所巡查,那天他回来已经晚上10点多了。”

谈到那天的情况,苏浩笑着说:“整体还可以,大部分都在岗值班开展工作,就是到新荣镇的时候抓住有民警在打麻将,当时,他们说麻将是没收来的,我明明看到垒得整整齐齐的嘛,心里甭提有多生气!”

于是,参与打麻将的警察,被关了7天禁闭,还要求必须在下次民警大会上公开检讨。

苏浩的突袭式检查,对促进大同警察的工作作风转变和相关举措的落实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要彻底打破大同市警察队伍的铁饭碗”

对于外界传言“苏浩在大同呆不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走”,苏浩说:“我非常理解大家的想法和担忧,我肯定不会呆3个月就走,不但不会马上走,我还打算在此推行一套现代警务运行机制,要彻底打破大同市警察队伍的铁饭碗。”

他说,这是一种长效机制,这套制度推行后,公安局机关高层领导只管到中层干部,中层干部和以下的民警由他们自己双向选择,如果中层干部干得好,通过严格的考评机制,可以提拔升迁,干得不好,就待岗接受再培训,然后再到基层做民警,如果两次再培训还不能胜任工作,只能从警察队伍中被淘汰。

“现在队伍管理中存在着很多问题,警察能进不能出,能者不能上,庸者挤进来,不是人数少,而是有事没人干;不是能力差,而是警力资源得不到科学合理的配置。机构超编也很严重,光大同市公安局内部现在就设立有62个部门,改革后,我打算至少要砍掉一半。”

被砍掉部门的人员如何安置?

苏浩说:“让他们到下边当民警,下边有的派出所人员严重短缺,我不可能让你领着国家的钱,穿着国家的制服,什么事也不干,就等着回家养老。”

“苏浩决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鉴于大同特殊的治安和社会环境,苏浩的个人安全问题也备受他的亲友和一些老领导的牵挂。

“老鼠永远害怕猫,所以,我现在没有一点担心,我也相信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再说,即使有我也不会退缩,苏浩决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采访中,记者感觉到苏浩对待工作的原则性很强。

4月2日下午,交通局有位领导拿着一份材料递到他的办公桌上,要他签字,他提笔凝神看了好一阵,然后拨通了大同市政府一位主要领导的电话:“今天有一些群众要到北京上访,我这边的人暂时把他们截下了。我的态度是,如果群众真有理,涉及到哪个部门的责任,哪个部门就应该马上出面解决,一时解决不了,最起码也应该先进行调查落实,进行安抚。如果你们不给人家解决问题,他们要去堵市政府的大门,影响你们办公,那我也管不了,群众的怨气没法出嘛。当然,他们要是无理闹事,咱这边的看守所还闲着,就按《治安管理条理》办。”

打完电话,他叫来一个部下说:“你去起草一个报告,以后再遇到类似的问题,都是这种态度,完了把报告送到市政府。”

从山西省公安厅再到大同市抓具体的警务工作,对苏浩无疑又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更重要的也是对一个从政人员胆识的考验。

“我真正需要面对的风险在今年6月,到那时,我要在警察队伍中推行现代警务运行机制,会触动到不少人的利益,肯定会有一些人特别恨我。不过,我也不会害怕,就是冒再大的风险,我也要把改革进行到底,也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大同人民面临的安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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