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朵花

时间:2022-10-12 08:20:31

母亲那朵花

我对花草的迷恋远远不及母亲,在我心中,她是这世上开得最美的一朵花。

从小便觉得母亲长得像港台的某位女歌星,眉头深锁,眼角迷离,骨子里透出些许孤高冷傲,但细细一看,发现她们之间还是不大相像,母亲还是母亲。

那样的青春,明媚得漂在水上,转眼之间又远远地漂走了。而水是永远沉默的液体,不会告诉你任何答案。时光去哪了,没有人知道。

嫁给父亲后,母亲知道自己曾经因为青春而徒生的梦已经无法实现。家庭、厨房、公交车、孩子、市场、洗不完的衣物、买不完的柴米油盐,剥夺了一个女人光鲜的一切。母亲在每一天瞳孔不断增加的血丝里看到了一种恐惧与忧伤――她反抗不了时间。

爱美的人常常会把美艳的植物归为自己的同类,母亲也是如此。外婆说,母亲自小便喜欢与花草为伴,闲暇之余总是一个人藏匿于花叶之下,听蜜蜂嗡鸣,蚯蚓翻土。高处不断有新鲜的雨滴、露珠、婉转的鸟鸣落下来,有蝴蝶和蜻蜓的翅膀斑斓如花,背负阳光轻佻飞过。

母亲那时是小小的少女,梳着辫子,单纯可爱。她给三七、薄荷草、香兰和芦荟浇水,一俯身低头,就把长长的辫子往身后一甩,像极了戏台上水袖飞扬的小青衣。她目光清澈,思想单纯,声音还如银铃那般清脆,轻轻叫着当时的外婆,妈,妈,我又看到兰草新结出的白花了,真好看,像一束柔软的月光。外婆那时常在厨房摆弄着锅铲,偶尔停下手,往窗外探头看着母亲花般的面颊,常是笑。而这张美丽的容颜,又来得那么孤独,只是花草间一个女孩同世界寂静的对望。

结婚后母亲依旧放不下自小养成的嗜好,每日再忙亦都会腾出些许时间照料花草,房前种的依旧是三七、薄荷草和香兰等细小植物,碧杆青叶,花雪垂香,依旧如孩童时那般枝须繁茂的景象,仿佛盆中的植物也是来自她年幼时的体内,而不曾被周遭世事削减一厘一毫。

我问过母亲,花草之中会藏着人的影子吗,它们会记得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吗?

母亲捋了一下头发,又摸摸我的脑袋,露出年轻时的神态,浅浅笑着,说,花是有记忆的,每一年当它们凋谢之后还会在来年把自己开成当初一样美丽的模样。每朵花里都会住着一个年轻的你,它们保存着我们不同时期的影子,提醒我们曾经那样青春地在这世界开过。

榕城的风渐渐凉了,叶子相互环拥又不舍得掉下几片到膝盖上。

我看到现在的母亲变得郁郁寡欢起来,肩头骨骼有些单薄,锁骨凸起如同双翼。岁月和生活磨损了她,也磨损了当初做着粉色梦的女孩。那时她们天真纯洁,一股脑对这世界充满了热爱,美丽又善良,还不知道发光的事物其实本身并不发光,光鲜的梦往往是暗淡的收尾。超负荷的疲劳已经剥夺了皮肤上光滑的肌理,她们都走在了时间的钢丝之上。

昨天永远是昨天。停留在深海中的船舶终究会被人遗忘,就像那首《红豆》,越来越少的人会唱到最后两句。

有时真希望母亲的时光能一直停留在繁茂的花草中,不要凋谢,也不要老去,带着年轻的模样对这世界除了爱,还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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