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川白村“两种力”思想与鲁迅创作之比较

时间:2022-10-11 02:06:03

厨川白村“两种力”思想与鲁迅创作之比较

摘要:厨川白村在《苦闷的象征》一书中集中描述了他的创作论思想,这一思想的核心便是“两种力”。鲁迅对厨川著作进行了翻译,对他的思想大为激赏。本文以厨川创作论的“两种力”思想出发,挖掘其与鲁迅创作的共鸣,以及它对鲁迅20世纪20年代后期创作产生的诸多影响。

关键词:厨川白村;鲁迅;“两种力”;生命的力;压抑的力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10)20-0039-02

“有如铁和石相击的地方就J出火花,奔流给磬石挡住了的地方那飞沫就现出虹采一样,两种的力一冲突,于是美丽的绚烂的人生的万花镜,生活的种种相就展开来了。”厨川白村在提到创作论的开篇就用了一连串的比喻来说明创作与“两种力”的冲突密不可分。他甚至认为如果没有这两种力的矛盾与纠葛,我们的生活与存在在根本上就失掉意义了。由此可见,厨川白村的创作论思想的中心便是这两种力的冲突,“我就想将文艺的基础放在这一点上,解释起来看。”

一、“生命的力”与自由和解放的追求

“将那闪电似的,奔流似的,蓦地,而且几乎是胡乱地突进不息的生命的力,看为人间生活的根本者,是许多近代的思想家所一致的。”[2]厨川白村认为文艺创作首先离不开追求自由与解放的生命的力,这种力就好比是关在锅炉里的蒸汽,具有猛烈的爆发性、突进性。用厨川的话讲,“这蒸汽力的本质,就不外乎是全然绝去了利害的关系,离开了道德和法则的轨道,几乎胡乱地只是突进,只想跳跃的生命力。”

这种思想在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的传播是有着巨大的进步意义的。自1911年辛亥革命宣告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的结束,中国进入了社会转型期。1917年初的文学革命使中国的现代文学开始发展。人们对自由与解放的追求越来越热烈,尤其是“五四”运动爆发以后,思想大为解放,文人的创作活动也达到了一个高峰。于是,厨川所言的这“生命的力”就如同闪电的火花在这个时代迸发出来,鲁迅的《呐喊》便是这个时期文学创作的一个代表。

社会的转型要求着文学的转型,文学所反映着的对自由与解放的追求也同样促进着社会对这两者的追求。笔者认为,这“生命的力”在中国的这场文学革命中主要有三个方面的体现,而作为革命先锋之一的鲁迅,用他的《呐喊》充分地展现了这种“力”所追求的自由与解放精神。

第一个方面是白话文代替文言文的革命。厨川白村认为“生命的力”具有破坏性,这种破坏性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突出的表现便是白话文的兴起。这时期的新文学作家都在应和着时代转型的需要,尝试白话作品的写作,鲁迅便是一个先行者。他的《狂人日记》,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用现代体式创作的白话短篇小说”。第二个方面是为民主、科学而进行的斗争。在此,厨川的“生命的力”俨然以反封建的武器登场亮相。在鲁迅的《呐喊》中,不论是《故乡》里的闰土,还是《祝福》里的祥林嫂;不论是《明天》里的单四嫂子,还是《药》里的华老栓一家,无不体现着鲁迅对封建主义的无情痛斥,以及对新的民主与科学思想的启蒙。第三个方面是个性化的追求。厨川白村说:“如这生命的力含在或一个人中,经了其‘人’而显现的时候,这就成为个性而活跃了。”他认为生命的力成为个性发挥出来的时候,“其间就有着真的创造创作的生活。”我们都知道,“五四”时期是十分提倡个性解放、鼓励个性发展的年代,钱理群说:“我国文学史上很少有哪个时期的文学像‘五四’时期文学这样,出现那么多‘个人’的东西。”鲁迅便是一个代表,在他冷峻犀利的笔调下,我们常常可以强烈地感觉到作者个性的表现,我们通过他的《呐喊》,在见出他对封建主义尖锐批判的同时,强烈感觉到作家内心巨大的感情波澜。就此,我们可以看出,厨川的“生命的力”也便随着活跃了的个性与鲁迅的创作产生着联系。

二、“压抑的力”与改造国民性的思想

“创造创作的欲望之上,总不能不甘受一些什么迫压和强制。”厨川白村认为,文艺创作的另一种力是强制的压抑之力,这种力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制度法律之类的压制,二是“所谓‘生活难’的恐吓”。厨川认为人们总是难于摆脱这压抑,作家当然不例外。压抑在作家创作中不可缺少,“无压抑,即无生命的飞跃。”

鲁迅自然有其个人的“生活难”,不过,就厨川创作论思想所说的压抑之力来讲,其中主要来源于制度法律之类的压制。反观当时的中国社会,在“五四”运动的推动下,新文学茁壮生长,新的理论不断地被输送进来,思想达到了空前的自由与解放,这似乎见不出所谓的制度法律之类的压制。然而,鲁迅所面对的却是时代的僵局――革命的失败、王朝的复辟,这些让鲁迅在内的文艺创作者找不到出路。而鲁迅更是感到了文学启蒙的艰难,这种艰难主要表现在长期受到多重压迫的人民所形成的一种国民的劣根性。鲁迅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逐渐形成了他的改造国民性的思想。于是,厨川创作论的“压抑的力”便通过这种方式与鲁迅产生了共振。正如日本学者中井政喜所说,鲁迅译介厨川《苦闷的象征》是“作为文明论而成为一种适用于中国人国民性改造的锐利批评”,才显示出其“作为文学理论,其基本形态与鲁迅有着共同点,并且其内容被鲁迅评价为具有独创的意义”。①

鲁迅比较了日本国民性与中国国民性,发现了中国国民性的诸多弱点。比如说不认真,“针对日本人的认真态度,鲁迅慨叹:‘中国四万万的民众,害着一种毛病,病源就是那个马马虎虎’;‘就是那种随它怎么都行的不认真态度。’”又如瞒与骗、怯弱、懒惰,等等,“针对日本人的求实精神,鲁迅痛恨:‘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②

中国国民性的诸多弱点,让鲁迅意识到改造那些长期受到封建帝制迫害的人民的思想是多么的艰难。作为一名思想启蒙者,这种压抑便成为了他创作的动力。鲁迅翻译了厨川的《出了象牙之塔》后,在后记中这样写道:“幸存的古国,恃着固有而陈旧的文明,害得一切硬化,终于要灭亡的路。”③由此可见,在鲁迅,厨川所谓“压抑的力”主要是通过国民的弱点体现了出来,正所谓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形成的创作。

三、“两种力”撞击下的《野草》

厨川白村在分析人们的生活时说:“在内有想要动弹的个性表现的欲望,而和这正相对,在外却有社会生活的束缚和强制不绝地迫压着。在两种的力之间,苦恼挣扎着的状态,就是人类生活。”由此来研究作家的文艺创作,厨川便形成了位于他的创作论中心的“两种力冲突”的思想,即上文讲过的“生命之力”与“压抑之力”的冲突。厨川认为“生命力受了压抑而生的苦闷乃是文艺的根柢”,这就是说文艺是在两种力的碰撞之下产生的。

就鲁迅而言,最能代表他受到厨川创作论思想影响的作品就是他的散文诗集《野草》。可以说,《野草》是一部厨川所言的“苦闷之作”。鲁迅是在1924年9月开始创作这部作品的,这正与他译介《苦闷的象征》的时间同步。而在这段时间里,中国的新文学运动进入低潮期,革命队伍发生分化,复古逆流也轰动上演,这些都让鲁迅陷入了苦闷。也正因如此,在他这个时期创作的《野草》里,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厨川创作论所给予他的深刻影响。

《野草》一共包含23篇作品,其中大多数基调都显得阴冷、灰暗,呈现着一个压抑着的苦闷灵魂。例如《希望》中写到:“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而忽然这些都空虚了,但有时故意地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一方面,鲁迅心中充满了希望,这种希望是他一直以来所倡导的解放和自由,他曾经为此呐喊;然而另一方面,面对着革命受挫的现实,他陷入彷徨,仿佛先前的呐喊都是自欺一般。又如《影的告别》里所写的:“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说出那些话――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这里的“影”正是作者矛盾的反应,他的思想充满着激烈的矛盾。一方面他不向往根本不存在的天堂,另一方面他憎恨所熟悉的苦难深重的地狱,同时,他也不轻信过早地把幸福预约给人们的“未来的黄金世界”。所以,他要别人去,自己说道:“我不如彷徨于无地。”这字里行间也都能投射出鲁迅当时内心的矛盾与苦闷。这些正和厨川创作论思想的两种力之冲突暗合,凸显了鲁迅所受到的厨川思想的深刻影响。

四、 结语

回顾一下鲁迅与厨川白村的“对话”。厨川是在1923年日本关东大地震中不幸罹难的,山本修二根据他的遗稿整理出了著名的《苦闷的象征》一书,并于1924年2月由改造社出版发行。同年4月,鲁迅买到日文版《苦闷的象征》,并于十月翻译完成。后来,他把《苦闷的象征》作为自己授课时的讲稿,并将它大量地赠送给友人和爱好文学的青年们。由此看来,在鲁迅与厨川思想的“对话”中,“两种力”的创作论思想在鲁迅看来对当时中国社会确是有着巨大的积极意义的。即使在后来,鲁迅对厨川的文艺理论提出过批评,但他始终没有否认厨川的文艺观。鲁迅曾经说:“我并不是说:苦闷是艺术的渊源,为了艺术,应该使作家们永久陷在苦恼里。不过在彼兑菲的时候,这话是有些真实的;在十年前的中国,这话也有些真实的。”④可见,厨川所谓的“两种力”冲突下的苦闷便成为了那时鲁迅创作的动力。“两种力”的创作论思想也得到了鲁迅的认同与赞赏,并且影响到了他20世纪20年代后期的创作。

注释:

①中井政喜.国外中国文学研究论丛[M]. 高鹏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 1985:170.

②靳明全.中国现代作家与日本[M].山东:山东文艺出版社,1993:4.

③厨川白村,鲁迅译. 出了象牙之塔[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153.

④鲁迅.《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且介亭杂文二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27.

参考文献:

[1]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M]. 鲁迅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2]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3]靳明全.中国现代作家与日本[M].山东:山东文艺出版社,1993.

[4]中井政喜.国外中国文学研究论丛[M]. 高鹏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

[5]厨川白村,鲁迅译. 出了象牙之塔[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6]鲁迅.《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且介亭杂文二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上一篇:试论工笔花鸟画的创意性 下一篇:论中国奢侈品消费背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