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书法作品中的拙朴与妍美

时间:2022-10-11 06:02:01

论书法作品中的拙朴与妍美

摘 要:在书法审美中,妍美与拙美作为两种不同的美各有其审美效果,不能笼统地认为妍美工巧没有朴素质拙好,装饰就没有朴素好,过和不及都不能产生美感。

关键词:朴拙;妍美

于拙,《说文》曰:“拙,不巧也。”即不依致巧。于朴,《说文》曰:“朴,木素也。”即未经雕琢之木。可见,拙近天真,朴近自然。拙朴,则是在不事雕琢的原始古朴中显露出一派智气纯真之童趣。又如,粉黛何施之天仙玉女,予人以质朴无华,天趣横生之美感。妍,是朴之反;美,是拙之反。作为美学范畴,妍美是与朴拙、质朴、素朴、生拙、古拙等相对的。妍美者,华美之谓也。在书法鉴赏中常出现婉丽、妍丽、温婉、秀丽、温润等词,而带有这些特点的书法作品,往往给人以心情舒畅、赏心悦目、可喜的审美效果。

如果说妍美是圆转流丽,雕饰之美,那朴拙便是一种自然浑成、质朴无华之美。所谓“古质今妍”,自少妖妍曰质,观古人字初见之似不甚可爱,久观便觉生气,耐人寻味。恰如我们都见过孩童作书画时的稚拙,但当人们追求精妍而不可得时,我们便不以孩儿体的稚拙为美,人人都爱妍丽华美,人之本性也,然而一旦书画作品中精妍并甜熟,回头看孩儿体,反觉真率生趣。而观今人字初见之灿烂可观使人喜爱;次见之,则觉百般点缀,但觉乏味。因此,有“观古人字如观鼎,观今人字如观文绣”“字美观者不古,字不美观者必古”之说。

古人论书多认为“大巧若拙”“宁拙毋巧,宁朴毋华”,以平淡质朴,自然为美之极臻。书论中有“妍媚多俗”“羲之俗书趁媚姿”“姿媚为大病”等或多或少地贬低妍美,但我们不能笼统地认为妍美工巧没有朴素质拙好,装饰就没有朴素好。妍美和拙美,作为两种不同的美各有其审美效果。但过和不及都不能产生美感,比如妍美在工致、圆融和姿媚方面做得过或不及,就会被称为俗。可以说,蓬头乱服、不假修饰的“拙美”和胶须剃面的“妍美”亦是不成字的。虽说一切艺术都由拙朴到精熟妍美发展的历史,当然也不乏妍美与朴拙相结合的作品。纵观汉代碑林,《乙瑛碑》通篇写来,端重凝重,其风格既不同于厚重质朴、以方笔见长的《张迁》《衡方》,又不同于工整秀丽、以圆笔为主的《孔宙》《曹全》,而是骨肉匀适、方圆融为一体。妍媚雄秀,骨力充盈,又何尝不佳。

世上一切艺术都是由拙朴向精熟发展的历史,当初人们都只美精熟而不美拙朴,而近代人却返其道行之,偏以古拙质朴为美。时人常说甲骨文、钟鼎文有古朴之美,可是甲骨、钟鼎的创造者却不觉其“古朴”,并力求精美。殊不知在书法美的历史流程中,妍美是悠久的历时性存在。早在甲骨文时代,就出现了隽秀的书艺风格。董作宾将甲骨断代中第五期帝乙帝、帝辛之世的书风归纳为规整严肃,小字隽秀莹丽。提倡拙朴这一审美,清代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书法尚古运动,表现在重视民间书法及倡导碑学上。或许是因为人们看多了妍美的书法作品后,其审美情感在面对惯式的书法作品时已难以激起强烈的共鸣,相反,看到天真罄露、道合自然的古朴之作时却激动、赞叹,得到了审美满足。这好比吃腻了山珍海味的皇帝忽然吃上一碗粗糙的小米粥,却觉得是佳肴美味一样。

大凡被冠以拙朴的书法作品都具有自然天真、似淡实美、纯朴直率的特点,亦是拙朴之作的书美意趣。质朴多为碑书的审美基调。石刻相传,千百年来风雨侵蚀,人工捶拓,多数碑面斑剥、字口漫漶,但正是这种碑刻自然的残食之美,增添了一份古朴之趣。在北碑中,朴反映在用笔、结体上存有隶法、隶意,天真自然,章法上平澹丰实。最吸引观者的是,北碑书法的一切变化,均在自觉与不自觉之间,无故作表现之意。又由于北碑目的多处于实用需要,而不是炫耀书法之优美,在这种情况下,其作心态是轻松自然,倾泻的感情自然、纯朴无华。再以东汉《M阁颂》为例,这件作品总体上给人以厚重、朴拙、宽博之感。虽为隶书,其波画却不故作燕尾,结笔稍作上回就即刻打住,可谓点到为止,显得含蓄而有余韵、令人回味无穷。再者,其线条质感一如青铜器所铸出的篆、籀般饱满凝炼,大有古茂雄深之趣。在章法结构上,其结字圆浑方整,外紧内松,外挺内弧,故在整体上呈现出饱满宽博、雍容大度的精神状态。此外,墨迹纸本中亦不乏拙朴之作,传为西晋陆机所书的《平复帖》便是独具代表的一例。其用笔草率又因剥蚀残缺,那朴拙真率的意度正符合了今人看惯了圆转流利之作的逆反心理。该帖中秃笔就著粗糙的麻纸写出简净凝练的线条,布局随意,使人们向往那自然的和谐。

然而,妍美之作并非都是百般雕琢,尽善尽美地呈现于观赏者面前,亦可以是信手自然落笔于纸素之上,尽管有败笔,但无伤其妍丽之美。正如黄庭坚为东坡先生戈笔辩说“殊不知西施扶心而A,虽其病处,乃自成妍”。东晋王羲之的《兰亭序》便是书家在超脱忘形的心境下,任心所至、纵笔所如而不失妍美的信笔书。《兰亭序》的内容及笔墨并非完美,作者斟酌字句几处删改,兼以浓淡之墨。例如,初稿中“岂不哀哉”“於今所欣”淡墨涂去,用浓墨改为“岂不痛哉”和“向之所欣”。后人评这帧作品并没有因其涂涂抹抹品说它粗糙,而评其笔E圆丰妍美,“自右军一开风气”。

朴拙之美是一种“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高级审美形态。拙朴,并非是“丑”,那种胡涂乱抹,既无功力,又无生命意趣的书法形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使人认为是美的。拙,非真拙,是大巧、大美,契同天真,妙合自然。真实的朴拙是质朴天然,绝无半点做作之气,一如词云“不识嫦娥真体态,素面本无粉黛”。般虽无艳妆粉黛之饰,却从中显示初本质的、朴实无华、内涵充实的美,无须任何在外的伪饰,所谓“圣人被褐怀玉”说的正是拙朴似淡实美这一特点。有的作品初看上去很浓艳华彩,但久观则兴味索然。拙朴之作并不是一见就使人动情,爱不释手,而是初见颇似枯淡,看上去平淡无奇,然但却蕴藏着极大的功力、技巧和意蕴,反而耐人反复赏玩,品咂愈久愈有味,如食橄榄,回味其中混沌未开、大朴不雕之古趣,故质中藏者,必赏音于千古。

拙朴,这种审美意趣发自纯朴心境,在一定程度上保存着质朴的表现形式及技巧,书写者随其性情的真率及自由自在地创作出书法作品,是唐以后的文人书家,乃至现今书家们在锐意求法、重在表现的创作心态下进行的创作所难以实现的。今人书法虽功力深厚、法度严谨,叹今不如古,究其原因,在于这些时代书作为缺少先民那种真朴性情的创作。相对于拙美,妍美为“取悦时人”的那一类,但也正如古人所言“浓妆淡抹总相宜”那样,一味地追求妍美则容易滑向极端――软媚、媚俗、姿媚甜熟、矫揉造作。溯其因,借黄道周《论字》言:“姿媚非不佳,姿媚者最易坠入佻?、浮薄、孱弱之习,此皆不善用笔、骨力不能沉劲敌也。”前人谓妍媚秀美之致,则如楷行之赵孟\,然曹全秀丽之极而微伤于媚,学习此碑容易流于软媚,一味追求平正秀丽,而走向媚俗,学习时应当增强骨力,多中锋取质。虽说“心不厌精,手不忘熟”,但过于熟练而带来“滑熟”感使作品缺少某种“生拙”感,这时候须熟中求生,方能不随低俗,时出新意。为摆脱妍美过分后的腻、甜、俗、媚之习气,妍美可以与雄伟端劲相结合,能满足品赏者多方面的审美需要。

参考文献:

[1] 刘正成.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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