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专访:画漫画,需要良知和正义!

时间:2022-10-10 06:30:39

本刊专访:画漫画,需要良知和正义!

新闻漫画家访谈栏目自开栏后,一直空着一期版面,那是给漫画家丁聪先生留下的。这位用良知和正义作画一生的前辈,在硝烟中成长,在作画中成熟,他笔下的漫画折射出百年来中国社会的历程。我们始终在关注着、追踪着老人家。我们既不能过多地打扰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又要把老人家不凡的漫画生涯告诉我们的读者。终于,2005年10月,我们的编辑在吉林卫视看到纪录片栏目《回家》播出的献给丁聪90岁寿辰的特别节目《漫画时代》。辗转、曲折,终于和制片人取得联系。该栏目组两次跟随丁老寻访上海故居,整理三年来的采访实录、节目文稿,从采访到播出,他们一直沉浸在激动、感慨、无限钦佩之中,播出后,手中的笔依然离不开老人家。于是他们作为编辑部的特约记者,写下了这篇专访――

记者:丁老,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漫画群,既是中国漫画起源,又是中国漫画的全盛时期,他们全面反映和记录了当时的时事和社会,我国第一块中国漫画会的牌子就挂在您家的门口,是这样吗?

丁聪:1928年,父亲丁悚与11位漫画人在上海成立了中国第一个漫画会,父亲非常好客,我们家常来的画家有叶浅予、张光宇、卢少飞等,他们后来都成了著名的漫画家。他们常在我家切磋画作,我在旁边观看。父亲也是个画漫画的,主要画当时的社会生活,画女性解放,“五四”要求打破封建礼教,再后来漫画就和国家、政治联系在一起了。其实张光宇先生对我的影响最大,父亲是不赞成我画画的,说不能养家糊口。家里没有画纸、画具,他也不给我买,油画和水彩画材料都很贵,我只能用练习本画。我这辈子就是要画画,现在也每天画两幅,这根线贯穿了我的一生。

记者:新闻漫画和讽刺漫画都是反映时事和社会生活,您把一生的喜怒哀乐都融入到漫画中,有很多幽默漫画,可以让人在开怀一笑中思考很多,感到沉甸甸的。是不是如果漫画没有讽刺性、没有社会性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丁聪:对,就是这个问题。漫画最好的时候是开始抗战以后。在那之前,画家只画风景呀、人物呀,没有社会上的故事,看不到那时社会的阶级矛盾。外国报纸上登的都是政治漫画,国际时事漫画,另外副刊上登的是他们社会生活中的事情,有讽刺的也有幽默的,美国、英国都有。再有一种是战争时期,战斗性很强的漫画。国外战争时期的漫画都非常好,我们在国内革命时期、抗战时期都画了很多反压迫、反侵略的战斗漫画。反正,我国的漫画总是站在民主的一面,反映大众的利益。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东西,漫画一种是讽刺漫画,一种是幽默漫画。我觉得讽刺幽默最好,因为两种兼有,报纸上登的漫画要有这两种漫画的性格。

另外,现在报纸上登的幽默漫画很多,很夸张的笑话也很多,可是哈哈大笑之后,就要看你幽默的趣味高下了,当然是分好坏的。讽刺漫画一样,把事情夸张地告诉你,但是夸大的不是写实的,实际上是为了更吸引人,更能使人仇恨,爱和恨都加倍了。台湾的画家就画了很多当代男女情调,画了一些历史故事和人物,用他的方法来解释。庸就是用这个方法讽刺男女的爱情矛盾,有讽刺也有批判。这才是漫画的意义,爱憎分明。

记者:有人认为中国漫画史中,最值得标榜和纪念的是抗日战争和国内革命时期,这是一个漫画的时代,因为漫画应该或者必须为良知和正义而存在,也只有漫画才能直接而尖锐的刺破黑暗。而三十年代战火纷扰的上海,漫画则是新文艺战线上的一支强有力的方面军。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画抗战漫画的?上海沦陷后,上海漫画界迁到香港,这期间用漫画进行战斗的情形是什么样呢?

丁聪:那时候,我学着大人画,其实已经受到了进步思想的影响了,当时文艺界的领导力量其实都在进步力量这一边,“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了东三省,不抵抗,那时候大家都爱国,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反对军阀,就很自然地画了。1937年“八一三”上海沦陷了,那时我们在租界里,我画了不少抗战漫画。那时我们要出的画报,一种大的《良友》画报,一种《十日》画刊,就是打仗的时候十天出一本,都是这期间编的。后来上海呆不下去了,我们就决定到香港,香港有印刷条件,很多东西都是在香港出版。那时候我也快20岁了,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上海,一起去香港的有张光宇。后来从香港到重庆、到缅甸都是我陪着张光宇的。到了香港,知道日本人没有进租界,《良友》的老板把画报又搬回上海,我们就接着出《大地》画报。1939年,当时在抗战中心武汉的叶浅予是漫画宣传队队长,直接受、郭沫若领导,他来到香港印刷《日寇暴行书》,另外出了一个对海外宣传的《今日中国》,有四种文字――俄文、法文、英文和中文。我除了帮他印《日寇暴行书》,就和他一起组织大家画抗日漫画,大的宣传画找个街道挂起来,写个标题就开了“抗日战争宣传画展览”。宋庆龄也来看了展览,我当时画的《逃亡》被宋庆龄买去,印成彩色的,作为“保卫中国同盟”的海报了。那时,我也向香港报纸投稿,《小朱从军记》就是1939年在香港星岛晚报上连载的。1940年,我和张光宇一起到了当时的抗日中心重庆,结果1941年“皖南事变”,找我们谈话,要我们回香港,说我们在香港画了很多骂的画,也要撤离,就这样张仃回延安,我陪张光宇绕行缅甸回到了香港。在滇缅公路上,我看卡车司机利用各种手段敛财,画了20幅《而公路依然延伸着》,登在香港华商报上。

记者:可以说,从上海沦陷,您就被迫开始了漫长而漂泊的抗战之旅。但是您始终和当时的漫画家一样,始终没有放下手中尖利的画笔,以漫画作为武器同反动势力斗争,哪怕是在香港沦陷之后?

丁聪:回到香港不久,香港就沦陷了,我们一批进步文化人在共产党组织的安排下,经过“东江纵队”保护,就是现在的深圳宝安地区,住了整整100天,这期间我画了“东江纵队100天”组画。

记者: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您的抗战漫画非常丰厚,当您终于可以回到上海了,回程中是不是充满了期待,庆幸和欣喜的是在漫长的抗争,颠沛以及磨难之后,终于要迎来可以安静于创作的漫画时光?

丁聪:当时最开始是有这样的幻想,但是在我看到的“接受大员”赶到上海,抢着“劫收”日军留下的物资、厂房时,就感觉没有那么简单。我就这种现象画了《上海即景》等画。很快,发动内战,我立刻旗帜鲜明地画了《反对内战》,为当时的进步刊物《民主》、《文萃》画了很多,特别是《周报》每期封面都是我画的。实际上,这段时间是我漫画创作的高涨期,也是影响很大的一个时期。

记者:丁老,您一生画了大量的战斗漫画、讽刺漫画,经历了战乱的颠沛流离,但是始终没有放下画笔。1949年,当您以香港文化名人的身份被邀请回国,当年您33岁,开始踌躇满志的筹办新中国第一份对外宣传画报《人民画报》,可是后来一直到80年代后,您才又敢大胆地公开发表漫画,那时,小丁的名字已经消失了20多年,您曾笑称,别人六十岁下岗,我六十岁上岗,就您的人生经历来说,以历史的角度,您如何看讽刺漫画的发展环境?

丁聪:历年来,我曾经出版过不少漫画集。当我把所有的画都找出来进行挑选时,连自己都吓一跳,改革开放以来的十几年竟然画了这么多讽刺漫画!胜过我以往的任何时期。为什么?应该说是因为有一个良好的气候环境。有一个适合漫画生长的土壤。凡是民主空气充分的时候,漫画就繁荣,反之则黯淡,这在“”横行前后,是最明显的对照。“”惧怕老百姓,惧怕民主,所以那个时期,报上见不到一张漫画。而“”一,漫画立即铺天盖地而来,大为繁荣,一直延续到今天。这说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民主空气增多,百姓心情舒畅,敢于讲话,敢于对不良现象进行批判。所以,我在这段时间内,画得比任何时期都多,也就不奇怪了。漫画是一种批判的武器(除幽默画外),凡是丑陋、腐败的现象,落后的思想,都是批判的对象。良好的环境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创作者要有社会责任感,漫画,只有勇于揭短,社会才能进步!

现在,已经年逾九十的丁老,还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量。每期《读书》上都会有他的画作,报纸上也经常可以见到他的新作。小丁,一个穿透了中国漫画史的名字,笔下的漫画折射着中国百年来的社会进程,尽管他是中国当代最负盛名的漫画家,可是他总说自己象个总也长不大的老小孩,一生因为钟爱漫画,欲罢不能,却没想到和它共度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可是屡跌泥坑,仍然不谙世事,这如何是好?这才是一位漫画大师的品格,漫画家就是拼命用漫画,驱走一个黑暗的时代,然后迎接一个宁愿找不到题材,画不出漫画的光明时代。真挚地感谢丁老带给我们思索和快乐,也衷心祝愿丁老健康长寿!

小档案

丁聪,1916年生于上海,30年代初开始发表漫画,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漫画艺术委员会主任。抗日战争时期,辗转于香港及西南大后方,从事画报编辑、舞台美术设计、艺专教员和画抗战宣传画等工作,同时也以漫画参加过多次画展。解放后,任《人民画报》副总编辑。1957年后的二十多年里没有发表漫画,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才又画起讽刺漫画来。1980年以后,他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书籍插图及讽刺漫画作品,自1979年《读书》创刊至今,他的漫画专栏始终没有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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