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地瓜香

对于地瓜,我是有着特殊感情的。只有经历了那个艰难时代的我们,才会对它情有独钟。

对于地瓜,我是有着特殊感情的。也许因为它离土地最近,直接生长又成熟于土地之中,土地给了它更多的滋养,使它特色独具,不管在穷乡僻壤或繁华都市,还是艰苦岁月或丰盈富庶的日子,都能给生活添一份独特的精彩,令人难忘。

家乡的土地似乎特别适合地瓜的生长,整片整片的田地都种上了地瓜,一垄一垄的,地瓜藤爬得到处都是,挨挨挤挤的,看不到地面。放眼望去,都是绿油油的。那时蔬菜很少,地瓜叶自然就成了我们的饭食。母亲掐把地瓜叶放在清水里洗净,然后拌上少许玉米面,放在锅里蒸,出锅了,捣上点蒜泥,加一点盐和星点的油,就成了我们家难得的佳肴了。

晚秋的土地,庄稼竞秀。高的是高梁玉米,矮的是谷子棉花。只有地瓜藤匍匐于地,根深扎土中,汲取着大自然更多的精华,长成甘甜的果实。分开浓密的叶子,便见有土块崩裂,使劲地扒开,藏在下面的准是不小的一块。我和调皮的小伙伴们来到地里,悄悄地从裂缝中扒出三两块红嫩的地瓜,又在玉米地里挖好一个地灶,再捡来一些枯枝败叶和柴草,在坑里烧上好一会,等有了灰烬以后,用烧好的灰把地瓜埋好,再盖上一层土,我们几个便又去追逐打闹,在庄稼地里玩得更欢。到太阳偏西时,重新聚拢到地灶那里,把土扒开,一股甘甜又带点糊味的奇香顿时扑鼻而来。我们争抢着,满嘴都是大自然的芬芳。

用“沙场秋点兵”来形容刨地瓜的场面是最形象不过的,那场面颇有些千军万马齐上阵的宏伟气势。霜降后的某个清晨,原来满地的绿忽然变成了深褐色,皱皱蔫蔫的。于是,生产队里的人们成群地来了,女人们手舞镰刀,将地瓜藤割断,翻卷到地边,一垄垄的土埂便出来,男人们抡起锄头,挖下去,翻开来,便露出块块硕大的地瓜。孩子们欢呼着,雀跃着,跟在大人的身后,捡拾着肥圆地瓜,那情形别提多热闹了。

收什么就吃什么。要做晚饭了,照例是喝地瓜稀饭,母亲把地瓜洗净,切成小块,水烧开了,将地瓜下进去,稍一盖锅,就将地瓜捞出一碗,先让我和弟弟吃,我们一面吹着热气,一面用两手交替不停地拿着刚出锅的地瓜,凉一凉便往嘴里填。往往饭未熟,我们已经吃个半饱。

晚饭做好了,母亲又急忙扒开锅下的余火,给我和弟弟烤上两块地瓜,多少次,半夜里醒来饿了,又是母亲披衣下灶,扒出来,细心地掸去灰土。烤熟了的地瓜,酥松无骨,橘黄色的内瓤从铁锈色的皮下遮遮掩掩地露出来,像流淌的蜂蜜。母亲小心翼翼地剥去皮儿,才将热乎乎的地瓜递给我,咬在嘴里绵软可口,余味无穷。母亲耐心地看着我吃完,虽掩饰不住疲劳的神情,脸上却显示出一种特别的满足。

岁月更迭,地瓜渐渐从餐桌上消失了,一点点地淡出了生活的舞台。长大了,一个人漂泊在外,远离了母亲和家乡。有时,特别想家,突然就想起了地瓜,于是我就着了魔似的在这个小城的大街小巷四处寻找烤地瓜。看见一个卖烤地瓜的摊子,我几乎是一下子就冲过去,忙不迭地抓起两个烤地瓜,嘴里吃着又甜又软又热乎的地瓜,心里暖乎乎的,那是一种终于又回到家的感觉。我仿佛又看到了家乡那片郁郁葱葱的地瓜地,那绿绿的、俨俨的地瓜叶铺满田地;仿佛又看到母亲在那谷雨季节,冒着倾盆大雨播插地瓜藤的瘦小身影……

对于地瓜,我是有着特殊感情的。只有经历了那个艰难时代的我们,才会对它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