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富:对我来说,乌尔善是个很划算的赌注

时间:2022-10-09 09:26:56

《画皮2》是陈国富监制投入最大的一部片子,不仅打破了从不全程参与的先例,甚至亲自上阵拍了部分内容。但和过去一样的是,他喜欢挖掘一个新导演的过程,也愿意探索这个过程的意外与可能。他也说,所有的妖、鬼故事都是人自身的投射,反映的都是我们自身当下,他又说电影不能总是写实,而应该有对于世界的想像。这种想像代表我们想挣脱现实的束缚,填补现实给我们的挫折和焦虑。《画皮2》也许是这两种思维下的建构。被誉为“巫师监制”的陈国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败绩,外界对他的想象自然是精于利害,但他说自己不是个算计的人,他靠的是直觉,以及愿赌服输,包括与乌尔善合作。

不论什么电影,呈现的都是我们的生存现状

《画皮1》的成绩很好,也不是你做的,往往续集不如前一部,你考虑过这个吗?

没想过,因为我觉得要超越第一集很容易。《画皮》一是商业上成功的电影,但我不是它的观众,不管是内容的表述,还是技术标准,那都不是我会去电影院看的电影。我不是按照上集的规格去想象《画皮2》的,如果有这样的框框我是不会参与这部戏的。

你对“画皮”这个题材的兴奋点在哪里?

所有鬼的故事,妖的故事,其实讲的都是人的故事;没有人知道妖具体是什么样,那是我们想象出来,是人投射出的一个镜像,透过这种想像,我们描绘了更多存在的可能性——比如有妖法,那是一种超能力,比如能长生不老之类——它代表的是很多我们生而为人所感受的限制和渴望。“画皮”同样投射了这样一种可能性,它只是拐个弯跟我们的现实状态对话。魔幻世界并不等于虚无缥缈。从《画皮2》来说,首先它一定是一个纠结的爱情故事,这个纠结不断地、反复地发生在我们现实人生当中——我们想爱,我们想和爱恋的对象结合,但是有很多世俗的顾虑、很多阻碍——人在这问题上面千年不变。其次,我们的故事必须加上新的包装,就是所谓”旧酒新瓶”。比如重新问问“画皮”到底代表着什么?我是开始参与编剧才知道“画皮”是什么,“画皮”的意思是:妖的皮相是自己画的,像一个物件一样,不像人的外表是天生注定。古人一直深信凡人的外表和灵魂是一体的,但在现代生活中,这个概念已经被颠覆了,我们有伟大的整形,也就是说,我们的皮相和灵魂,是可以分开处理的。《画皮2》对这个现象,应该有一个比较深刻的挖掘,我记得这是我在第一次编剧会议上发现的,也是让我比较兴奋的。《画皮2》探讨的是一个桓古不变的主题,关于生而为人是什么意义,但同时我们有了一个新瓶子。

这是你希望《画皮2》表达的吗?

对我来说,不论什么类型的电影,表达的精神都是类似的。除非你刻意把电影当作政治工具,设定一个具体的目标,比如我希望推动、打破阶级制度,打破父权主义,扶弱济贫等,这样功能的电影,对我来说不算真正的电影。我所谓真正的电影,都无意识的在反应我们的生存现状,你不会期待它改变现状,就像一幅很棒的画、一首好听的音乐,并不会改变这个社会。但这意思不是说,电影没有具体的功用。观众看完电影如果感觉受到安慰,突然领会活在当下的美好,觉得自己与这个冰冷的世界能够相濡以沫,那是电影意外的功德。人的情感生活永远是纠结的,做选择的时候永远是困难的,你觉得自己并不超然,有时甚至还有点低下,但是你永远在想象一个更良善的世界;我知道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但透过创作、透过电影我能告诉你,有一个更美好、更有秩序的世界。我若能表达出来,我就能安慰你,让你感觉你不是孤单的。很多时候我们看电影得到感动,并不是因为电影提供了现实的解决方案,而是因为我们得到一个超现实的说法。我也希望我创造的电影,都能有这样的安抚作用。

作为观众,《画皮2》给你的安慰和感动在哪儿?

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是混乱无序的。我觉得不只是现在的中国,我相信我生长在一个比中国更先进或者表面上更文明的国家,依然会有内心的躁动不安。因为现实、还有人生、我们生存的状态,本来就是看似无序的。任何艺术作品,不止是电影,都试图把看似无序的东西变成有序的,有说法的。我没办法说《画皮2》有一个只属于它自己的意义,但我希望它可能透过美化、透过升华、透过演员对情感的挖掘、透过一些专属于电影的手段,让观众感受到一种类似秩序的东西。这秩序用大白话来说就是,人性确实有更高的境界、更高的追求,你为了这种追求作出牺牲是正确的,你为此付出的情感绝对不会白费。

艺术创作必须透过纪律去追求

您理想中的电影是在无序的世界中找到秩序吗?

可以这么说吧。

有一些作品,它不是给你一个秩序,而是把你原来的信仰,原有的秩序完全打乱,把你搁在一个特别混沌无序的状态中,这种不是你所喜欢的类型?

不是,我觉得只要能打动我,不管它的结局怎么开放,怎么无秩序,其实都是有秩序的。(你所讲的秩序更多是一种艺术上的结构?)对。实际上秩序是一个美学手段。一首音乐可以是新古典,可以是朋克,可以是爵士,都是有秩序的。艺术作品必须是一个有纪律的创作手段,首先你就得把自己想的事说清楚。比如说你要告诉我这世界是无序的,你得透过很多技术手段来说阐述这个主题。比如你作品没结构,然后你告诉我没结构是因为这世界本来就混乱。这根本不通,创作不是这样的。比如说,你怎么把一个电影故事在100分钟内说完,这需要纪律。它当然也可以1000分钟,可以的,但我们不会坐在这里讨论这部电影,影院也不会放。

你自己导了一些电影,也做了这么多监制,你希望做成的电影是什么?

我的创作还是有些分裂,我当监制跟我当导演,倾向略有一些差别。我自己导演的电影,带有比较浓的个人偏好。你可以说这是自我放纵,也可以说是一种宿命。我最早拍文艺片,后来拍的东西偏市场、偏主流一些,但能卖多少钱从来不是我选择题材的考虑。它只是凑巧卖钱。我不觉得一个片子可能有多少亿票房就非做不可。完成一部电影耗费的精力太多了,若我一直想着钱钱钱去拍,撑不了那么久。有些结果是事先算计不出来的。比如说拍《风声》的时候,我有感觉,这个电影10年后还是能看的。我相信再上一部片子《双瞳》,现在看也不会觉得过时。但我作这些电影的心态特别单纯,有感觉就做了,你没办法设计我这个电影要耐20年,要卖多少钱。我只能用简单的态度当导演,当监制会稍微复杂一点,要事先预测一下市场反应。但不管是什么职务,我绝对不赶时髦。

我不是一个算计的人,我相信我的直觉而不是人的成绩

你对乌尔善的兴趣点在哪儿?

《画皮2》之前我不认识他。在谈《画皮2》的过程中,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很愿意跟他试试看。这跟交朋友一样,你不可能设定好条件,然后一一核对,打圈打叉,不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带着白纸过来,那个白纸慢慢会写上东西,会出现文章。对我来说,就是凭感觉赌注吧。我赌他也得赌啊。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能成,或者能达到什么成绩。就是一个感觉——我想不想跟这个人工作?接着,我会期待工作过程能产生火花。

那他一定是有很多让你认同的地方。

他电影知识非常丰富,就是影迷,跟你我都一样,我甚至觉得他看的电影比我还多,看电影的方式也比我较劲,愿意深入研究,我更像一个闲散观众;他是美术专业,能画画——通常我碰到有专业的人都是佩服的;他有常年从事广告工作的经验,这和很多内地导演的背景不同。我自己拍过广告,知道那需要细腻的前期准备工作,并且广告导演对市场是比较敏感的,因为广告要直接贩卖产品,必须跟客户深度合作。他也是一个理性的人,很少导演会直接问我,国富老师你觉得我的强项是什么,哪边是我的弱项。他会反复在不同阶段跟我讨论这个问题,他用最严格的眼光审视自己的表现。我觉得像《画皮2》这么一个细致操作的商业大片里头,乌尔善的人格特质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谈剧本的时候,我老说现代的东西,说整型,说爱情的选择,他老说古代的事情,说汉朝,说霍去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听了也蛮受用的。乌尔善是一个对于中国的古典传承很自觉的创作者,他熟知所有那些历史人物的来龙去脉。在制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我们两个不断交融结合,但从不矛盾,很有意思,很有启发。

这是一部商业大制作,但乌尔善上一部《刀见笑》商业上的成绩并不太好,你怎么来看?

我是在决定跟他合作之后才看了《刀见笑》的粗剪,这个顺序是对的。我有时候私底下开玩笑,说我要是早看了《刀见笑》可能很怕去跟他见面,因为《刀见笑》我自己也看不太懂。我看《刀见笑》以后想,我的妈呀,这会是一趟什么旅程?当时确实有点含糊,如果他的上一部作品我都不太理解,我能跟他完成一个十几倍于那个制作规模的作品吗?我有过这样的问号,但可能3秒钟就被我灭了。这又是我 “不太算计”的一面,我更相信直觉。我的直觉就是我已经跟他见了5次面,5次我的感觉都是我可以跟他试试,我相信我的感觉,不相信过去就是未来。当然这有点阿Q了。这不能说是我的自信,说自信有点太自以为是。我相信我对人的直觉,也愿意付出代价。如果我错了,我愿意承受负面的结果,但勇往直前更重要。这个是电影很重要的态度。

这个直觉是接触以后对他的信心、判断?因为经验积累、因为知识丰富?

这么说就不能叫直觉了吧,这些是可以客观分析的。

那直觉是?

直觉就是我想不想坐这跟你聊天,这并不需要分析。这个东西说起来有一点玄。

不玄啊,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有啊,但是你要面对这么大一个制作啊。

那没办法,我只能靠这个。别的都不可靠。如果别的可靠,每部电影拍出来应该都大卖的是吧。你说我们现在能归纳的市场规律,投资老板们都不懂吗?制片人都不懂吗?那为什么每部电影出来都那么难看呢?都赔钱呢?

你的直觉是我可以跟这个人合作,还是说这个人不会拍出来赔钱的电影?

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我愿意跟他工作,我相信我能帮他拍出靠谱的电影,其他的我统统不知道。其他的我怎么打包票?我刚刚有个重点,可能我轻轻带过了——就是我的所有付出,一切的最高指导原则是:我必须心甘情愿。我愿赌服输。不能说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万一结果不尽人意就指天骂地——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被误导了、被骗了,那天天气蛮晴朗的,我看见你时阳光刚好不错,我就被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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