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冲突之美

《雷雨》是著名剧作家曹禺的开山之作，也是他的成名作；《雷雨》还是影响中国现代文化的经典著作以及中国话剧史上的里程碑式著作。课文节选自第二幕，可称为经典中的经典。剧本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框架里，展示了尖锐的矛盾冲突，以朴实自然的戏剧语言刻画了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反映了重大而深刻的主题，让我们领略到经典戏剧的艺术魅力。成功的人物刻画是该剧的魅力所在。那么，作者是如何成功地塑造人物的呢？我们来看最有代表性的周朴园。

一、 依托复杂矛盾冲突，推动性格发展

戏剧人物性格是在戏剧情节的不断推进、矛盾冲突的不断深化中得到丰富和发展的。而理清剧本的主要情节和矛盾冲突的线索，有助于我们整体把握人物性格，并通过分析人物性格的冲突，认清生活中的本质矛盾，更深刻地把握作品的主题意蕴。

课文在结构上可以划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写30年后周朴园和侍萍再次相见，主要情节又分为两个场景：第一层主要写过去周朴园对鲁侍萍始乱终弃，揭露周的冷酷自私；第二层写现在周朴园对鲁侍萍斥责收买，暴露周的虚伪残忍。这部分具体展示家庭内部冲突，是过去的矛盾。第二部分写周朴园与鲁大海父子、侍萍与周萍母子会面，通过周朴园和鲁大海的激烈冲突，揭露周朴园贪婪、冷酷的本性，反映了工人阶级的觉醒和反抗斗争。这部分主要展示社会阶级矛盾，是现在的矛盾。

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回顾”和“穿插”的表现手法，用有限的文字把“现在的戏剧”和“过去的戏剧”交织起来，推动了剧情的发展，使得矛盾冲突集中而尖锐，更真实、全面地展现了人物性格。他们在阶级和思想意识上的根本矛盾导致了矛盾冲突的必然性和悲剧性，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的阶级剥削和压迫，暴露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罪恶。

二、 利用意蕴丰富的对白，刻画人物个性

戏剧文学人物的语言，是塑造人物形象的基本材料。剧中人物要用自己的语言和行动来表现性格特征。优秀的戏剧人物语言不仅要符合人物的身份，而且会随着剧情的发展和人物思想感情的变化而变化，展现人物性格的生动立体以及不同性格之间的尖锐对立。

周朴园与鲁侍萍30年后再次相遇时，周朴园已经是一位成功的资本家，他跟侍萍的对话充分暴露出了他的身份及性格特点。

两人先无意识地开始了一场对话：由口音讲到无锡，讲到30年以前发生的“一件很出名的事情”。这时，侍萍知道，眼前的这位老爷就是周朴园，周朴园却不知道眼前这个下人就是侍萍。虽无意识，但他却说“梅家的一个年轻小姐，很贤惠，也很规矩……”，他把被自己过的侍女说成是“小姐”，为的是美化自己，因为少爷与下人有这种关系是可耻的，要维持面子，自然就把侍萍说成是“小姐”。并且，他想借前面的好话，掩饰其希望了解真相的目的，这也正是他虚伪、圆滑的表现。周朴园想进一步了解侍萍的过去，便用“亲戚”来遮掩，并说要给她修坟，以此作为打听的理由，似乎想让人感觉到他的一丝温情善良，但当他明白眼前站着的就是30年前被他遗弃的侍萍时，他马上变色，“严厉地”说“你来干什么”，充分暴露了他的伪善。接着又凭他30多年从尔虞我诈的争夺中积累起来的经验，提出质问：“谁指使你来的？”先是翻脸不认人，说什么“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接着又安抚，叫侍萍“不必哭哭啼啼”“从前的旧恩怨”“又何必再提”，企图掩盖自己的罪恶；最后又想用温情软化，要侍萍“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想以他过去那廉价的感情打动侍萍，拉拢侍萍。

拉拢不成，周朴园又使出了用金钱收买的手段：“好，痛痛快快的，你现在要多少钱吧！”在他看来，金钱能化却侍萍的愤恨，金钱能赎回他的罪恶，金钱能永远消除这件事对他的威胁。这些对话集中地暴露了他作为一个资本家的老奸巨猾和阴险。

周朴园对侍萍的犹如变色龙般的态度，富有个性的语言深刻地揭露了他虚伪、自私、冷酷、残忍的本性，更揭示了以周朴园为代表的资本家与以鲁侍萍为代表的下层劳动人民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所谓潜台词，是在人物的对话中没有直接说出，但观众通过思考都能领悟得出来的言外之意。品味潜台词的丰富内涵，可以让我们更深入地分析人物心理，欣赏戏剧的语言魅力。

在第一个场景中，当侍萍关上窗户，慢慢地走向中门时，周朴园却喊住她：“你站一站。”这时的潜台词是：真像一个人，哦，真像30年前的侍萍!这时，他应该是心驰神荡、疑窦丛生的。终于，当侍萍挑出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以丝线梅花补衬衣窟窿的隐私，周朴园“哦，你，你，你是——”这没说完的话中蕴含了他的无限恐慌，表明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低声”地说出“哦，侍萍！是你？”又表现周朴园害怕丑事外扬，于己不利的虚伪。“你来干什么？”在周朴园丑陋的内心中，他料定侍萍此次是来者不善，肯定是有所图，所以才这样发问。

以上这一段台词，其中蕴含的言外之意和未尽之言大大超过了舞台上所能耳闻的对白，对潜台词的品味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体会人物性格的丰富生动。

三、 借助典型的细节，凸显人物心理

《雷雨》之所以具有经久不衰的魅力，其中重要的一点是所塑造的人物性格相当复杂。在表现人物性格上，除了富有个性化的人物语言外，典型细节的描写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更好地表现出人物性格的复杂性。

周朴园厅堂里的旧家具，他要找的旧雨衣、旧衬衣，随时关上的窗户，似乎都让我们看到他除了资本家的冷酷无情、道貌岸然外，却又保留着一丝对年轻时爱情的留恋，这种留恋全是假的吗？不。周朴园的感情应该很复杂，年轻时的他应该确实曾对温柔美丽的鲁侍萍动过情，但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他赶走了侍萍，却一直摆着侍萍的相片，以示“怀念”，这怀念固然是他晚年空虚灵魂的一种寄托，但也应该有对侍萍的一丝愧疚。但当眼前的鲁妈，将会威胁他的名誉、地位时，他的一丝温情消失殆尽，他还是那个冷酷、自私、虚伪，残酷剥削无产阶级的资本家。从某种角度上说，周朴园也是可悲的牺牲品。

人性的复杂通过以上几个小小的细节展现得淋漓尽致。

四、 利用舞台说明，表现人物神态

舞台说明一般可分为：人物说明；舞台场面说明；人物语言说明；唱腔、板式说明。其中，人物语言说明是通过对人物在道白、演唱过程中的动作、情态的说明来刻画人物性格、推进剧情发展的一种主要的表现手段，有助于更完整地塑造人物形象。如节选这一场次中的几处：

（1） （痛苦）哦！

（2） （汗涔涔地）哦。

（3） （喘出一口气，沉思地）侍萍，侍萍，对了。

（4） （惊愕）什么？

（5） （忽然立起）你是谁？

（6） （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7） （冷冷地）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这几处的舞台说明，非常生动地展现了周朴园在得知侍萍生死的前后态度的极大变化，更加丰富了他独特的性格。在对话中当侍萍讲到当年那段悲惨的遭遇时，他的表现是“痛苦”和“汗涔涔”，不难想象，此时的周朴园，内心的确充满了对往事的回忆的痛苦，有对侍萍的怀念，也有怕别人知晓内情的惊惧，也许还应该有些良心上的自责……知道了侍萍姓鲁，他“喘了一口气”，心情有些轻松，可是一听说侍萍还活着，马上转为“惊愕”。这一舞台说明，入木三分地揭露了周朴园对侍萍的怀念的虚伪。他的“忽然立起”，就是他内心害怕的最好证明。特别是当侍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后，周朴园的表现更是让人看到了他的丑恶嘴脸。此时的他，语气也变为“严厉”“冷冷地”，说出来的话，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刚才还对侍萍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如果说周朴园对侍萍还有一丝温情，那也是对死去的侍萍而言。对仍在世的侍萍，他的那种冷酷依然如故。

总之，《雷雨》以其严谨的情节结构、尖锐的戏剧冲突、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浓重的悲剧气氛，充分展示了话剧这门“说话的艺术”的魅力，在戏剧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戏剧是一种综合的舞台艺术。我们读的戏剧实际上是剧本，是文学体裁的一种。那么我们该如何来鉴赏戏剧呢？从把握戏剧要素入手，我们可关注两大方面：

首先，理清人物关系，把握戏剧剧情，鉴赏矛盾冲突。矛盾冲突是戏剧的一大要素，矛盾又是由人物构成的，所以要把握矛盾首先必须理清人物关系。因为戏剧中人物错综复杂的关系，构成了复杂集中的戏剧冲突。如《雷雨》中在周、鲁两家八个人物之间存在着夫妻、父子、父女、母子、母女、兄弟、兄妹和主仆之间的多种关系，这些关系层次交叉，互相牵连，产生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和阶级对立。

而戏剧的情节是展示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表现戏剧主题的主要手段，我们也能在引人入胜的情节中获得真的启迪、善的熏陶和美的感召。如《窦娥冤》（节选）是剧本的第三折，也是全剧的高潮。如果不能理清本折戏的三部分情节结构，就不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善良而又有强烈反抗精神的妇女形象，也就无法更深入地理解作者揭露元代吏治的腐败残酷，反映社会的黑暗的深刻用意。

其次，品味戏剧语言，把握人物形象。戏剧主要通过语言和动作来刻画人物，揭示矛盾冲突。戏剧语言主要包括人物语言和舞台说明。人物语言也称台词，包括对话、独白、旁白等，这是人物心理活动与行为动作的外现，能为展开剧情和刻画人物性格服务。舞台说明主要用来说明人物的动作、心理、剧情发展的布景、环境、人物之间的关系等，能直接展示人物的性格和戏剧的情节。如《哈姆雷特》采用了大量的人物内心独白来突出人物性格；而《雷雨》则主要运用有力的舞台说明和简洁的人物对话来表现人物性格。因此，鉴赏戏剧文学语言，要关注以下三方面：

一是品味人物语言的个性化。有的戏剧语言以文采见长，有的以本色取胜，其实这都取决于作家塑造人物的需要。剧中人物因受年龄、身份、经历、教养、环境等的影响，形成了独特的性格特点。而戏剧中人物的个性主要通过戏剧语言来展示。如《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时而高雅、时而粗俗、时而说些晦涩难懂的语言，这就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他的心理活动和复杂深沉的个性特征。

二是品味人物语言里的潜台词。潜台词即言中有言，意中有意，弦外有音。戏剧语言中蕴含的丰富的潜台词，不仅能充分体现语言的魅力，通过它，还可以窥见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如课文《雷雨》从第二幕开头到“我们想把她的坟墓修一修”，周朴园一共说了六个“哦”，这六个“哦”字揭示出周朴园由漫不经心到做贼心虚的心理变化过程。所以戏剧语言的潜在意义是丰富的、微妙的，忽视或不能理解人物语言的潜台词，就不能算是真正把握了人物的心灵世界。

三是要关注舞台说明。对于戏剧中人物的刻画，不只是个性化的语言在起着作用，这些舞台说明也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更具有艺术性。如鲁大海上场，舞台说明是“外面争吵声，大海的声音：‘让开，我要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个说明暗示了鲁大海作为一个工人代表的坚定、勇敢的性格，也暗示了矛盾斗争的激烈，揭示了悲剧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