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空档年

时间:2022-10-07 07:35:14

空档年(gap year)或者修业旅行(Grand Tour)这个词,在欧美的年轻人中。大概就和中国人报考公务员一样耳熟能详。大学生们往往在毕业前后的一段时间。放下身边一切,背起行囊,去尼泊尔,去印度支那,去阿根廷委内瑞拉。去那些遥远的地方,遇见各种稀奇古怪却又臭味相投的旅伴,一起围着篝火跳舞,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海市蜃楼,或许也能碰见丛林深处废弃已久的远古文明。等到旅行回来,他们便如经历了成人礼。知道自己那些常人看来不作准的愿望并非孤单。又或者。猛然间寻见了真正的自我,平静下来,安身立命。

2009年9月 陕西省广坪镇

这是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的第一天。大家从各地赶来,都还有些拘谨。有个风风火火的大男生跳将出来,操着由粤语直译而来的普通话告诉大家,不用担心,小孩子们就像一面镜子,你对他好时,他自会坦诚待你。渐渐地,气氛活络起来。及至上课,也使见他拿了本户外拓展的笔记,领着全班学生,绕着已被救灾帐篷积压到只剩一角的操场,欢快做游戏。他是这期的队长,大家都叫他粱队。

粱队在遥远的广东经营了十数年的房地产事业,他的义工生涯同样可以追溯到十年前。而红粉笔,也已经是第三回。他说,在城市久了,人便会变得浮躁,欲望和脾气都与日俱增。所以每年,他都会腾出一些时间来,让自己恢复平衡。

嘉嘉则是另一种范儿。曾在芝麻街教过儿童英语又做过公关总监的她,一颦一笑,都能带给孩子们莫大的鼓励。她的课,宛若有个无形的气场笼罩在教室墙面。门外边,嬉笑依然,门里面,嘉嘉老师变魔术般,随便拎出一个英语单词,或者身边的一个故事,就已带着大家坐上云霄飞车,阅遍人生中的各种性情道理。所到之处,花木盛开,孩童雀跃。

她说,所谓善念,终究还是关乎自己的事情。就好像路边遇见乞丐,其实明明心里知道,或许是个骗局罢了,但如果佯装没有看见,一走了之,就会过不去自己这关。她还说,自己在职场上这么多年,看见如此多糟糕的事情和生命的芥蒂。自己对人性,亦变得爱之深恨之切起来。直到这一次,她又重新觉得,人世还是留给单纯和爱很多空间的。所以她很珍惜,后来几期还分别带了老公和读四年级的儿子来。她说,要让家里人也能感受到那些难得的美好。

2009年10月 甘肃省康县

马沙长得有些像新疆的少数民族,性情也煞是活泼。平日里没事,就会自顾自跳段舞,又或者,跟大家讲两个冷笑话。上课第一天,她便带着全班同学俩俩拥抱,让那些羞涩的孩子们学会如何去表达爱意。后来编纂教案集,她的标题更是直接一“关于爱、被爱和表达爱”。洋洋洒洒万余字,热烈而至性至情。她说,之前在汶川地震做采访,从学校的废墟里翻出的孩子们的大头贴、砸碎了的手表、言语稚嫩的作文本。在那个瞬间,她便决定有朝一日,以非记者的身份返回灾区,做一些更能直接帮助别人的事情。譬如,张开双臂去拥抱保护这些孩子。然后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一直存在着很多种可能性的,只要你还保有一颗好奇而单纯质朴的心。

同行的小雪也是编辑。可是她的所作所为,似乎大大超出了原本的任务一来此地采访红粉笔。作为一个旁观者,每次夜间的备课会议上,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入到讨论中来。我觉得这堂课开头这样引入比较好,我觉得对那个小孩子,大概还是要更严厉一些。

后来才知道,小雪原本是正正规规的师范毕业,还曾做过几年的麻辣教师。听她描述当年如何不小心闯进杭州的一家酒吧,看见满墙的云南希望小学照片,便如着了疯魔般和店主彻夜长谈希冀可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又如何在递出辞职信的当天大病突降难以成行。那些恍若眼前的细节,会让每个听者误以为,自己也曾去过那乌托邦般的所在。她说,编辑部里应征采访,她想都没想就接下了单。自然也不出所料,小雪紧接着又参加了下一期的活动。而那次的身份,是志愿者。

2009年5月 广州

连续参加了三期红粉笔之后,嘉嘉决定成立―个教育机构。为了多做些善事,也为了让那些红粉笔的“同僚”们可以重新相聚。“有时候想想,广坪和康县的孩子是幸福的。即便在大城市里,孩子们也没可能接受到那么美好而有诚意的课程。我们为何不能推而广之?”她这样思量。

马沙也这样说。她采访过一些其他的公益活动,觉得红粉笔们教授的主要是素质类课程,不仅可以开阔偏远山区孩子的视野,还可以让他们暂时摆脱应试教育的痛苦,真正快乐起来。如果支教依旧以升学为目的,又到底有何意义呢?她最后反问。粱队拿红粉笔和以前参加过的义工活动比较。最大的区别是,红粉笔就好似以前的知识青年下乡,可以遇见很多有共鸣的同伴,然后大家一起利用这个空间,来寻回那些最初的纯真念想。换成小雪的话来讲便是,有些事情,身边的好友也会劝你,说这其实也不怎么靠谱。

你心中想想。或许真是自己错了,大家也都是为你好。可是有一天,不小心闻进了个寨子,发现里面原来人人都如你般,就突然又踏实了。其实错的不是你,是之前没有找到应许之地。

2009年9月 各地

嘉嘉的夏令营很成功,也给予了她继续前行的勇气。她说,每个人都应该生而拥有平等受教育的权利,她希望能通过这个非营利的教育机构来实现梦想。嘉嘉给它起了一个名字,慧爱。大抵就是“智慧地爱”的意思吧。

粱队的新楼开盘了。他在电话里开心地描述,Lohas、单身公寓、艺术品专区,这些在当地还是耳目一新的元素。他说,人啊一定年龄之前什么都想尝试,之后便只会专注于一个点。他现在就只想读读书,能在四十岁的时候退休,去大学里做个老师。那样便不会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去改变个人的价值和生活原本的意义了。小雪已经彻底退出了时尚媒体圈,一边和朋友们为西部的偏远小学筹资盖图书馆,一边继续参加更多有心的公益活动。那个图书馆已经盖了四座,而她最近做过的义工,是为卡夫的希望厨房在全国各地奔波。她说自己明白真正想要些什么,那就是教育和公益的结合。而目前所能做,只是慢慢积累经验,等待那些热情开花结果。

马沙也辞去了她的工。有人说,她去远行了。又有人说,她准备开家小店,卖自己设计的小物什。记得她曾说过,细密画还是太麻烦了,那是男人做的玩意儿。其实编织还不错,怪有趣的。

偶尔,他们之间也会通个电话,随便聊聊各自的近况,以及电视上看见的诸如康县水灾之类于他们而言触目惊心的大事件。当然,谈的最多的,还是试着约个时间,可以一起再回到那个充满记忆的地方,看看自己班的孩子,顺便拾回些又被这城市磨损掉的勇气和单纯感觉。因为那里,存留着每个人迟到空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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