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三次拥抱》阅读

①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和妈妈是有隔阂的。她是医生，最重要的是她的病人。我的记忆里，她永远在医院，即使偶尔在家也随时准备着有人打电话来就走。我什么时候梳了小辫子，什么时候来了例假，什么时候和男生有了第一次约会，她并不清楚。

②妈妈永远是忙的，她的忙让她忽略了我。我曾怀疑自己是个多余的小孩，如果不是有耐心温存的爸爸，我真想离家出走。

⑧17岁时，我爱上了一个男孩子，他是个画家，比我大5岁。我是背着妈妈和他交往的，因为他名声不太好，可我就是喜欢他。事情终于被妈妈知道了，她勒令我立刻和他分手，然后，把我反锁在了家中。

④叛逆的我怎么会听她的话呢?当男孩来找我时，我跳窗和他私奔了

(5)我们坐着火车到了西安，我们把从家里偷来的钱几乎全花光了，没有钱的时候我们才回家。那时，根本没有想到家里会怎么样，只想跑出来，逃开那个家。

(6)回家的路上碰到邻居，他们说：“快回家吧，你妈都快疯了。从你走后就上不了班了，头发都白了。”我跑回家，看到了妈妈，妈妈的头发果然白了、总听说人会一夜白头，原来竞是真的!

(7)妈妈看到我，先是后退了一步，很惊讶的感觉，然后就冲了上来。我以为她要打我，赶紧往后一躲。妈妈扑了个空，然后一下子就抱住了我。

⑧她“哇”地哭了――“我的女儿啊。妈以为你生妈的气不再回来了啊，我的女儿啊，我以为你死了啊。”

⑨我吓坏了，没想到妈妈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会说这么俗的话，她就那么紧紧地抱着我，一直抱了很长时间。

⑩我印象中妈妈根本就没有抱过我，这个拥抱让我心酸起来，我“扑通”就跪下了。请妈妈原谅她不孝的女儿。

(11)第二个拥抱是在我结婚那天。早晨起来，妈妈一直来来回回地忙着，检查看我的嫁妆、婚纱和婚礼上要换的衣服，把我包里的那些红包又看了一遍，我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说：“妈，你坐那里休息一会儿吧，有别人呢。”她整个人茫然若失，像丢了什么似的。

(12)不一会儿，彩车来了，鞭炮响起的时候，我被人拥着上了彩车。突然，妈妈说：“围困。”我回过头，看到妈妈一脸眼泪。她伸出手，紧紧抱住我，孩子似的把脸贴在了我的胸前。

(13)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我们母女，我们拥抱了多长时间?一分钟?十分钟?反正我觉得时间好长好长，直到眼泪冲掉了我脸上的妆。

(14)那一刻我才发现，我长大了，妈妈老了，她越来越容易伤感，而且说过的话还会再说，刚做过的事马上就忘掉了。

(15)十几年后妈妈果然患了老年痴呆症。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收音机，里面是咿咿呀呀的京剧，没完没了的。我陪她的时间不多，因为要忙着打理自己的家，还有单位里的好多事情，所以，我给妈妈雇了一个保姆。但妈妈总是对保姆不满意，说保姆故意浪费家里的油，买菜用的钱也多。我每次回去，她总要说这些给我听，有几次甚至还叫错了我的名字，我想妈妈也许真的傻了。

(16)有一次，我带她去饭店吃饭，她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快餐盒，把所有的糖醋里脊全放在了里面。我说：“妈，你这是做什么啊?人家都还没吃呢!”

(17)她看了看我说：“你们爱吃不吃，我家囡囡爱吃。”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从小，我就爱吃糖醋里脊，而患了老年痴呆的妈妈，依然没有忘记她的女儿喜欢吃糖醋里脊，她要给女儿带回家。

(18)第三个拥抱是在一个雨天。我一时大意忘了带伞，结果被雨淋了，进家门时简直成了落汤鸡。妈妈看到我，一下子冲了过来，抱住我，为我裹上毯子，她就那么死死地抱着我，看着我说：“囡囡，谁让你淋雨的?”

(19)我像小孩子一样，被妈妈紧紧地抱了好长时间，直到浑身暖和过来。妈妈又去听京剧了，我在窗边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直到眼泪掉下来。

(上善若水　文，选自《小小说选刊》2011年第8期，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