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戏言 第11期

所谓酒桌戏言,就是与酒有关的民谣顺口溜,与酒有关的小故事。

先说说民谣顺口溜。早些年,乡下喝酒说出来的话,都很朴实,没有唱高调,没有骂官场,没有黄段子。敬酒时,一般都是自己先喝干了,再站起来敬别人,被敬的人为了为难敬酒的人,就说:“屁股一抬,喝了重来。”既客气,又有反劝敬酒人多喝一杯的意思,一箭双雕。敬酒的人也有应对的话:“屁股一动,表示尊重。”不慌不忙,有理有节,委婉地谢绝了对方的反敬。

朋友之间喝酒时:“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铁,喝出血。”“酒肉穿肠过,朋友心中留;人在江湖走,哪有不喝酒!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喝高?”“相聚都是知心友,大家喝杯舒心酒。路见不平一声吼,你不喝酒谁喝酒?”“感情铁不铁?铁!哪就不怕胃出血!感情深不深?深!那就不怕打吊针!”

那年月,稍微有些文化的人,还把唐诗宋词、流行的歌词编进喝酒的顺口溜。诸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连干三杯酒,你说苦不苦?”“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举杯问小姐,我该喝多少?”(当然小姐说了算)“少小离家老大回,这杯我请小姐陪。”――与在座小姐对饮一杯。“朝辞白帝彩云间,半斤八两只等闲。”“危难之处显身手,妹妹替哥喝杯酒。”“东风吹,战鼓擂,今天喝酒谁怕谁?”“万水千山总是情,少喝一杯行不行?”――肯定不行!“跟着感觉走,这次我喝酒。”划拳输了没办法,必须喝。

改革开放前,女士敬酒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倒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又恭敬,又淳朴,又含蓄。改革开放后,女科长给领导敬酒,就放开了:“领导在上我在下,您说几下就几下;我先光了没二话,领导不干不像话。”接着,就是自己先干杯,向桌上的领导逐个敬酒:“ 处长,你年轻,我光了,你必须干!局长,你人到中年,我光了,你随意!部长,您年纪大了,我全光了,您舔一下就行!”

前些年,干部们喝酒还比较有节制:“早上喝酒不能多,今晚还有好几桌;中午喝酒不能醉,下午部门要开会;晚上喝酒不能倒,免得老婆到处找。”后来慢慢就不行了,大约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酒风就影响到世风、党风了。有一篇新编《将进酒》为证:“君不见金樽流霞滚滚来,小酌豪饮遂意开。君不见觥筹交错胜千军,为奴善饮纱帽戴。权杖在握须尽舞,哪负朱泥空印台。换盏推杯有大用,千金送去翻番来。吹牛拍马且为乐,喝敬罚代样样精。赵局长,钱书记,请赏脸,敞开怀。小姐歌一曲,瑶池朦胧舞徘徊。钟鸣鼎食红楼会,酒绿灯红醉金钗。可笑圣贤空名节,惟有我辈得巧乖。豪宴痛饮天天乐,斗酒十斤日食白。公带红门行流水,肥腰钱夹早崩开。奔驰车,豪宅府,银柜金仓盛美酒,金樽对月哪来愁?”再后来,问题就更严重了。诸如:

革命小酒天天醉, 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

喝死了革命的老前辈,喝垮了接班的三梯队。

喝得夫妻背靠背,喝得肾功能都减退。

喝得计划生育指标作了废;喝得儿子掉眼泪,喝得老婆起误会。

一怒之下去找工会,工会只管收会费,建议你去找党委。

党委接待的是一对,男的像酒瓶,女的像酒杯,

书记喝醉还在睡,乡长陪客还没回,建议你去找纪委。

纪委的答复很干脆: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新社会,有酒不喝也不对,我们还不是天天陪?劝他喝好别喝醉。

又如: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红了眼睛喝坏了胃。

喝得手软脚也软,喝得记忆大减退。

喝得群众翻白眼,喝得单位缺经费。

喝得老婆流眼泪,晚上睡觉背靠背。

一状告到纪委会,纪委书记手一挥:去、去、去,能喝不喝也不对。我们也是天天醉!(类似的版本还有很多很多,此处就不再一一列举。)

通过喝酒的“作风”做派,还可以识别喝酒人的身份:

喝酒就像喝鸡汤,此人上班在工商!

喝酒就像喝开水,朋友肯定在建委!

喝酒根本不用劝,工作肯定在法院!

举杯就能一口干,此人必定干公安!

一口能干二两五,这人一定是国土!

喝掉八两都不醉,这人肯定是国税!

一天三顿喝不累,这帮弟兄是地税!

天天醉酒不受伤,老弟准是乡镇长!

白酒啤酒加红酒,肯定是个一把手!

喝酒啥子都不怕,领导必定在人大!

成天喝酒不叫苦,哥们高就在政府!

一夜喝酒都不歇,老哥任职在政协!

还有以喝酒的态度作为提拔任用“标准”的:

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要提升;

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培养;

能喝白酒喝红酒,这样的干部要调走;

能喝红酒喝饮料,这样的干部不能要;

能喝啤酒只喝茶,这样的干部要调查。(这样的类似版本也很多,亦不予列举。)

因为不良的酒风严重影响到党风和干部作风,因此,有一段时间干部群众关系特别紧张。那一年,一位负责财务管理的科员为了能早一天升为主任科员,就请几位局领导去饭馆吃饭,他们的局长自然坐贵宾席。但是局领导班子平时不甚团结,酒过三巡,上来一道菜是“清炖王八”。大家都很高兴,但是不敢忘记规矩,有位“愣头青”副局长用筷子点着王八头,说:“局长动动,局长动动!”局长看着被点得乱颤的鳖头,心中不高兴也不好发作,再说,人家也可能就是尊重的意思,于是就拿勺舀汤喝,并连连称赞:“好,好!大家请随意。” 又有人奉承:“对,对,王八就该喝汤!”局长心里有气说不出。不一会儿,汤快喝完了,有几个圆圆的东西浮出,有人问:“服务员,这是什么?”服务员回答:“是王八蛋。”众人又惊喜:“局长先吃,局长先吃!”这次局长没听到“晦气”之言,很高兴,就喊服务员:“给大家分分!”服务员用眼睛斜了一下桌上的人,没有动筷子。为什么?这些人常来吃喝,就是老拖欠,不结账,老板也为此很苦恼。这时,刚好老板过来了。服务员就看老板,老板见是局长们,就坐上桌敬酒。局长见服务员一直不动,怒问:“怎么,这也分不清楚吗?”服务员仍然不买账,却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老板。老板明白,服务员是讨厌这帮人拖欠酒饭钱,但是还是假装生气,命令道:“分嘛!”服务员为难地说:“七个人,六个王八蛋,您叫我怎么分啊?”局长那帮人听罢,个个伸脖瞪眼,满口美食,难以下咽。`

还有一件,是我的老朋友作家老李的喝酒故事。那年中秋节,老李来东莞,那天他吃到了地道的家乡风味面,他高兴,喝得满脸通红。中途去厕所,回来后很神秘地告诉我们:“这家饭馆的生意太好了,连厕所里都摆着桌!”几个作家朋友正纳闷的时候,一伙人冲了过来,揪起老李就要打。我们当然不依了,问他们:“他又没惹着你们,你们打他干什么?你知道他是谁?”“打他干什么?我们吃饭吃得好好的,可这家伙跑到我们包房里撒了泡尿就走。我们可不管他是谁。”我们乐了,又是赔礼,又是赔钱,我们总算把事摆平。从饭馆出来,招来出租车,老李却死活不上车,反而兴致勃勃地坐在了马路沿上,很豪壮地对着天空说:“谁说天上的星星数不清,今天晚上我就要把它们数出来!”后来死劝活劝总算把他弄上了出租车,车开动不久,他脱衣服,我们忙问:“你这是干什么?”他说:“到家了,我要睡觉!”我们赶紧告诉他:“这是在车上,不是你的家。”他呆呆想了一会儿,大声喊:“快,快回到上车的地方去!”我们问为什么,他说:“我刚才以为到家了,把鞋给脱门口了!”

作者简介:

王散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文艺批评家协会会员、东莞市文艺批评家协会理事,《中国作家》杂志签约作家,《世纪文化》主编。作品被收入国内外多种选本。近年出版的作品集有《此情依依》(中国戏剧出版社)、《莞情流韵》(海天出版社)、《莞土挹香》(作家出版社)、《莞风南韵》(大众文艺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