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秩律》地名札记二则

时间:2022-10-07 12:56:01

[摘要]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秩律》对于研究西汉初年的行政区划具有重要价值。本文对其中两个地名进行辨析,认为旗陵即桢陵,位于今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武安位于今山西省,并不在河北省境内。

[关键词]秩律;地名;地望

[中图分类号]K87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2)20-0102-02

张家山汉简《秩律》记载了大量的地名,对研究汉初的行政区划具有重要意义。经过初步整理和学者们近十年来的研究,《秩律》所反映的汉初行政区划状况大致清楚,但仍存在一些无考和有争议的地名,本文对其中两个有问题的地名试作讨论,以求正于方家。

一、旗陵

第448号简有地名“旗(?)陵”,《汉书·地理志》(以下简称《汉志》)无。张家山汉简整理小组的释文对该地没有注释。周振鹤先生认为该地厕身于云中郡诸县之中,或为云中郡属县。周先生在后来的修订文本中,放弃了暂将此县列入云中郡内的处理方法。辛德勇先生认为:“‘旗陵’之‘旗’字,从图版上看,字形不是十分清楚,汉简整理者只是姑且以“旗”字释之,到底应释为何字,整理者自身还带有很大疑问;而《秩律》所列县份,虽然有许多是按照其上属郡排列,但也并不完全依照属郡或地域顺序,所以,对于此县,这里姑且存疑不论。”晏昌贵先生怀疑为“桢陵”之误,亦属之云中郡。武汉大学整理的《二年律令》释文仍然释为“旗(?)陵”,但未出注。

《汉志》云中郡有“桢陵”,不见于《续汉书·郡国志》(以下简称《续汉志》);《续汉志》云中郡有“箕陵”,亦不见于《汉志》。前人一直怀疑“箕陵”即为“桢陵”。《续汉志》云中郡“箕陵”条,王先谦《集解》引惠栋曰:“何焯云前志有桢陵无箕陵。”又引李兆洛曰:“故城今归化城西黄河东岸。”王先谦案:“李以箕陵即前汉桢陵县地。”周明泰《后汉县邑省并表》云中郡“箕陵”条:“箕陵,即前汉桢陵。”《中国历史地图集》秦汉分册也把桢陵与箕陵定在同一个位置。李晓杰先生认为李兆洛说当是,两县应是同地异书。

古文中“箕”与“旗”通,有一书证。《荀子》卷6《富国篇》:“则国安于盘石寿于旗翼。”杨倞注:“旗读为箕。”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卷5《颐部》“旗”字条下引此句为证,认为“旗”是“箕”的假借字。可见旗陵就是箕陵,《秩律》中的旗陵就是《汉志》中的桢陵,也证明了西汉桢陵县与东汉箕陵县实为一地。

云中郡魏晋时废置,箕(桢)陵县大概在此时省并。郦道元曾亲见桢陵故城,《水经注》卷3《河水三》:“河水南入桢陵县西北缘胡山,历沙南县东北,两山二县之间而出,余以太和中为尚书郎,从高祖北巡,亲所迳涉。县在山南。王莽之桢陆也,北去云中城一百二十里。”杨守敬《水经注疏》引董佑诚曰:“(缘胡山)当即今托克托城西北临河诸山。桢陵城当在托克托城之西南。《太平寰宇记》谓在榆林县西北,非。”《大清一统志》与《读史方舆纪要》只举桢陵城、缘胡山的大致方位,均未能确指何地。据考古工作者调查发掘,战国秦汉云中城在今内蒙古托克托县城东北的古城村。桢陵城在云中城南,当在今古城村之南、托克托县东南的黄河东岸。

二、武安

第454号简有地名“武安”, 《汉志》魏郡有属县“武安”。张家山汉简整理小组认为属魏郡,周振鹤先生、晏昌贵先生都认为属上党郡 。《汉志》中的武安位于今河北省武安县附近。此外,战国时赵国也有城邑叫做武安,赵国的武安与《汉志》的武安无关,不在同一地点。这从秦、赵两国阏与之战的记载中可以看出。

《史记》卷5《秦本纪》载:“三十八年,中更胡阳攻赵阏与,不能取。”《集解》引孟康曰:“音焉与,邑名,在上党涅县西。”《正义》云:“阏与聚城一名乌苏城,在潞州铜鞮县西北二十里,赵奢破秦军处。又仪州和顺县即古阏与城,亦云赵奢破秦军处。然仪州与潞州相近,二所未详。又阏与山在洺州武安县西南五十里,赵奢拒秦军于阏与,即山北也。按:阏与山在武安故城西南,又近武安故城,盖仪州是所封故地。”《史记正义》所引用的三种观点分别位于唐代的潞州、仪州和洺州。《史记集解》所引孟康的“涅县说”,因涅县与铜鞮相邻,故其说也可以归入“潞州说”。

同是阏与之战,在《史记》卷81《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记作:“秦伐韩,军于阏与。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不?’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乐乘而问焉,乐乘对如廉颇言。又召问赵奢,奢对曰:‘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救之。”廉颇与赵奢都强调阏与“道远险狭”,那么,阏与距离赵国都城邯郸应该相当远,则《史记正义》三种说法中的“洺州说”可以排除。

《廉颇蔺相如列传》下文继续描述这场战役:“兵去邯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军武安西,秦军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振。军中侯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秦间来入,赵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秦间,乃卷甲而趋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许历复请谏,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赵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兵后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这段文字中的武安,《史记集解》引徐广曰:“属魏郡,在邯郸西。”如果秦军驻扎的武安与《汉志》武安是同一地,那么,以武安距离邯郸之近,赵国应该举国皆震,容不得赵奢停留28日。上文云秦军军于阏与,下文又云秦军军武安西。这说明秦军是分兵两路,赵奢不会不顾近在邯郸附近的这支秦军,而去与远在阏与的那支秦军决战。凡此皆说明秦军驻扎的武安应当与阏与临近。

至于秦、赵两军争上的北山,《史记正义》曰:“阏与山在洺州武安县西南五十里,赵奢拒秦军于阏与,即此山也。案:《括地志》云‘言拒秦军在此山’,疑其山近洺州。既去邯郸三十里而军,又云趋之二日一夜,至阏与五十里而军垒成,据今洺州去潞州三百里间而隔相州,恐潞州阏与聚城是所拒据处。”《史记正义》虽然还拘泥于《括地志》所云阏与山在洺州的说法,但更倾向于“潞州说”。由“二日一夜”才赶到阏与来看,“仪州说”、“潞州说”都有可能,洺州说可以排除。《括地志》所云洺州阏与山,当是后人附会之说,不太可信。

至于“仪州说”与“潞州说”,应当取哪一种?靳生禾先生在详尽考察文献的基础上,结合野外调查,提出“阏与古战场在今山西沁县乌苏村”的观点,相当于取《史记正义》中的“潞州说”。武安城既与阏与临近,也当在今沁县附近。

综合来看,赵邑武安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战国末,且位于汉上党郡境内;《汉志》武安可考的历史仅从汉代开始,且以其距赵都邯郸之近,汉初当属赵国。所以《秩律》中的武安应当与前者有关,汉初属上党。汉末上党郡武安省并,仅存魏郡武安,这才形成了《汉志》所记载的那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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