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居不离婚

欧美间又在"吵架"，而且是罕见的论战!

近一个时期以来，关于大西洋两岸关系的话题和争论颇引人注目，"欧美矛盾已经由量变发展到质变"(《亚洲周刊》)；"欧美联盟已开始失去根基"（《朝日新闻》）；欧美"团结几乎突然之间就消失了"(《纽约时报》)。一位美国前政府官员对此不无感慨道，"在9.11事件前，美国和欧洲是在缓慢地分道扬镳，但现在它们似乎走在一条将迎面相撞的道路上"。

首先要强调的是欧美关系仍是大国关系中最亲密的。其次亲密不等于没有分歧或矛盾，即使在冷战时期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双方的争吵也时有发生(主要由安全问题引发)。对此，人们似乎已习以为常。那么，随着冷战后出现的新形势以及大西洋联盟凝聚力下降，欧美此次"舌战"，是又一场"家庭内部的争吵"，还是预示着欧美关系大的变化?

它们在争吵什么

当前欧美分歧主要集中在国际事务领域，欧美在对世界的看法和立场以及由此采取的政策问题上发生了根本性的分歧。克林顿时期，欧美在这些问题上的矛盾已开始暴露，布什上台后，欧美在如何处理和解决国际问题上的差异更加凸显。欧洲由于一体化的经历，习惯于在国际上采取"多边主义"的做法，希望通过国际机构、制度和规则来解决共同关心的问题。即使被美国认为有问题的国家，欧洲国家也主张采取对话和接触的政策，反对美国的孤立和遏制政策。而布什政府却对单边主义情有独钟。在欧洲国家看来，布什一班人马多数思维仍停留在10年前，因而更多地从军事战略角度而不是从政治贸易角度看问题。

9.11后，欧洲人曾一度希望美国能够通过建立国际反恐联盟，放弃单边主义政策。但当布什总统在没有向欧洲盟国打任何招呼的情况下突然在《国情咨文》中将朝鲜、伊拉克和伊朗定为"邪恶轴心"并发出军事打击伊拉克的威胁后，欧洲国家觉得不能再忍下去了。欧盟委员会负责外交事务的委员彭定康在接受英国《卫报》专访时以异常激烈的言辞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外交政策提出了批评。他在专访中指责布什政府对世界其他国家采取了"既专制又过分简单化"的危险政策，呼吁欧盟放弃过去对美国敢怒而不敢言的心态，在从中东问题到全球变暖等国际事务中形成欧洲自己的立场。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对彭定康的指责进行了反驳，并重申了美国可能将单独对伊拉克发动进攻的强硬立场。翌日，彭定康又发表长文，批评美国的单边主义政策具有"极大的误导性"。随后法国、德国、西班牙、意大利以及欧盟其他成员国都加入公开批评美国单边主义政策的"大合唱"。法国总理若斯潘强调，反恐不能够解决世界上所有的问题。2月初在德国慕尼黑举行的第38届国际安全政策会议上，欧美代表也发生了唇枪舌剑式的交锋。针对欧美日益突出的分歧，彭定康直截了当地指出，欧美双方的世界观存在"天壤之别"：在美国热心于到处给别人戴"恐怖主义"帽子时，欧洲更关心的是解决贫困等产生恐怖主义的根源，"欧洲认为聪明的发展援助要比聪明的炸弹更具有意义"。

欧美世界观上的差别由来已久，并非自今日始。但近年来这种分歧之所以越来越突出，越来越公开，甚至发展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是有其深刻背景的。这一方面是由于欧洲的安全环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另一方面，欧美联盟内部发生了结构性变化--欧洲国家的翅膀硬了。

冷战结束之初，欧洲到处弥漫着不确定感，欧洲人对俄罗斯的走向、对中东欧民族和宗教矛盾心存疑虑。当时欧洲人的普遍心态是怕美国人扔下欧洲不管。随着科索沃战争的结束，欧洲的安全环境大大改观，欧洲人于是开始行动了。一是加快了欧盟东扩步伐，变过去小步走为。科索沃战后马上宣布将同所有12个候选国开展入盟谈判，并接受土耳其为正式候选国。之后，2000年欧盟尼斯首脑会议为欧盟成员国增多做好了制度方面的安排。去年，拉肯会议进一步明确了在2004年前将有10个国家入盟的时间表。欧盟加快东扩，显然是受科索沃战争的刺激，希望通过东扩来输出安全和稳定，从而保证整个欧洲的稳定和安全。欧洲依靠自己改善安全环境的另一个重要举措就是已经为众人所知的建立一支属于欧盟的快速反应部队。尽管这支部队只有6万人，但欧盟定的目标是为了在没有美国参加的情况下，欧洲国家可以自己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未来可能出现的类似科索沃式的危机。按照欧盟的计划明年底这支部队就可投入使用。与此同时，欧盟也积极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欧盟利用普京"入欧"的急迫心理，通过建立欧俄共同经济空间计划和"能源战略伙伴关系"，使双边关系具有了实质性进展。美国有位学者在研究了欧洲的变化后得出结论："欧洲现在正处于现代史上最安全、最民主和最统一的时期。"

科索沃战后，欧洲安全环境的真正改观，意味着欧洲人对于美国在安全上的需求已经大大减小了，欧洲人可以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于美国一切言听计从了。更为重要的是，欧洲通过欧元的流通，独立安全和防务的建设，以及共同对外政策的加强，在国际舞台上与"美国模式"展开竞争的自信心比以往增大了。欧洲正在向世界传递一个信息：美国并非民主市场的惟一代表，更非其他国家的惟一选择。

北约还会存在

欧美世界观分歧的增大，将会使大西洋联盟进一步趋于松散，双方在国际事务中"各唱各的调，各走各的道"的情况增多，但欧美联盟还不会瓦解，北约还会存在下去。欧洲安全环境发生了根本性改变，但并不等于说欧洲不需要北约了。北约的传统价值无疑正在下降，但作为一种"安全保险"，欧洲人是不会放弃的。对于美国提供的便车，欧洲何乐不搭呢?这也正是欧洲支持北约第二轮扩大的原因所在。北约扩大所至，也是欧盟扩大所至，因而也正是欧盟安全保险扩大所至。欧洲人是能够看清楚这一点的。至于美国，它当然更不会提出解散北约，尽管欧洲盟国对于北约的军事贡献或者叫"分担责任"的能力远不能够令美国人满意（美国甚至抱怨欧洲在科索沃战争中碍手碍脚，因而在阿富汗战争中干脆把欧洲盟友甩在一边），但欧洲国家在某些情况下，比如9.11后提供的道义上的支持美国还是需要的。也许更重要的是，北约为美国提供了一个维持其在世界上全面优势的现成工具。

仍是最密切的关系

读到最后，也许有读者会问，欧美关系未来如何发展呢？

总体看，欧美关系的前景是一个逐步"正常化"的过程。北约的存在使得欧美关系保持了一种十分特殊的关系。但由于冷战结束后国际政治发生了结构性变化，欧美关系也发生了结构上的变化--安全关系的地位和重要性在欧美总体关系中大大下降，其结果是欧美关系的"特殊性"也日益减少，从而趋于正常化发展。现在大西洋两岸均找不到任何事情可以使欧美关系保持特殊或者重新特殊化。从这个意义上看，冷战后欧美之间出现的分歧和矛盾加速了大西洋关系正常化的进程，即欧洲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唯美国马首是瞻。欧美近年来贸易战不断，但相互在经济上的依赖日益加深的事实则说明，这种正常化在经济领域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和充分了。

欧美外交政策或政治领域的分歧与矛盾不会导致双方分道扬镳。正如英国《经济学家》所指出的，欧美之间发生的争吵，同狂热的伊斯兰国家阿富汗与世界其他地区的文化误解、同东西方国家的意识形态冲突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另外，欧美之间广泛而深远的文化联系对于维系跨大西洋联盟仍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最后要强调的是，尽管欧美总体关系正朝着不断"正常化"趋势发展，但若横向与其他大国关系比较，大西洋关系仍是世界大国关系中最密切的。欧美关系的现状正像外刊形容的--"分居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