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象之后的探索之路

时间:2022-10-06 03:55:46

盛象之后的探索之路

摘 要: 古往今来众多学者都认为宋诗的艺术性远不如唐诗,的确“盛唐之诗”的辉煌景况让后代文人们愁眉。但宋代诗人们并未却步,为了突破前人的成就,他们一直在追求自我风格的创新。本文从宋代诗人探索求新的角度出发,选取几个代表性作品探讨宋诗呈现出的一些新特点新面貌,主要涉及到宋诗的风格、写作方法、原则等方面。

关键词: 创新 风格杂糅 连接 情感

唐诗成就的辉煌使得宋诗的发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却也使得宋代诗人被迫在艰难的境地下努力探索盛唐诗歌未涉及到的新天地。唐诗对宋代诗人创作的影响是极大的,纵观唐诗并恰当地利用以唐诗作对比的方法,可以使后代学者更好地了解宋诗的特点。严羽在《沧浪诗话》中高度概括了宋诗的特点,即“以文字为诗,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已成为后世的纲领性标准。在这一总结性论点之外,我们还可以发现宋代诗人在探索诗歌的创新之路时使宋诗呈现出的鲜明的特点。

唐诗之盛――后世求变之艰难

“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韩愈《山石》

唐诗在文学史上是一个宏大的文学现象,造就了一批批伟大的诗人,他们在艺术史上各自占着自己独特的位置。从古诗的音律、章法、结构方面来讲,唐代诗人都已经做了广泛的探索,挑选了其中最适宜产生美感的诗歌形式,使得唐诗在艺术上取得了极高的成就,登上了诗歌的顶峰,而其登峰造极的形势也给无数后来之人带来了继续探索的迷茫感。段首的诗歌所表达出的就是韩愈因感到盛唐的难以超越而产生的难以继承的困扰。即使是生活在唐代后期的人,也已感受到逾越唐诗艺术成就的重重困难,宋代诗人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继盛唐之后宋代诗人进入的是诗歌急于求变的环境,他们只能以破坏庞大的唐诗体系中某一些链条来试探是否存在更好的表达效果。

求变过程――追求异于前人的表达

在宋代诗人不断的思考追问下,他们开始采取各种或继承唐诗风格或另辟蹊径的做法。有些诗人一边模仿前人,努力靠近自己喜欢或认可的诗人风格及创作原则,一边再进行自我的创新。由于时代的不同、生活环境的差异使得宋代诗人对前人的模仿只能是风格上的相似,所以他们的诗歌倒也走出了一条独具意味的小径。也有些诗人想走一条比较极端的路,直接摆脱唐诗的影响,一反唐诗的各种常态,以极其狂放恣肆的新式手法进行创作。

就在这种环境下,宋代诗人开始了他们持久的探索旅途,并各自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宋诗的序幕就在他们的探索中徐徐展开。

一、宋诗中杂糅了各种唐代诗歌风格

宋代诗人在经过长期的探寻后,有的一改之前的创作风格,转向学习另一家的主张及创作原则,其中有所处外部环境的变化,也有自身心境的变化,因此取舍便有了差异,诗歌中的元素也随之增加。很多诗人都饱读前代诗歌,多彩繁异的唐朝诗歌给予了他们很多的养分,使他们领略到了诗歌作为一种文化样式所独具的魅力。他们在接触唐诗的过程中不自觉地受到多家影响,这样他们的诗歌就融入了前人的各种风格元素,显得丰富多彩而极具特色。北宋诗人王安石的作品中就有浓厚的多家元素的意味,同时也不乏自己的特征。他以“适用“作为自己的文学创作准则,他的诗长于说理,较多议政论史之作。他早年诗风近韩、欧,以文为诗,奇崛雄健,后来则服膺杜诗,显得“绪密而思深”(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六)。他的《元丰行示德逢》可以很好地体现出宋诗诗歌杂糅的特点:

“四山映赤日,田背坼如龟兆出。湖阴先生坐草室,看踏沟车望秋实。

雷蟠电掣云滔滔,夜半载雨输亭皋。旱禾秀发埋牛尻,豆死更苏肥荚毛。

倒持龙骨挂屋敖,买酒浇客追前劳。三年五谷贱如水,今见西成复如此。

元丰圣人与天通,千秋万岁与此同。先生在野故不穷,击壤至老歌元丰。”

这首诗王安石写于晚年,即使在当时他已经由于变法遭到了一些官僚士人的坚决抵制,导致他被迫第二次辞去相位,退居到金陵半山堂闲居,但他仍系心朝廷,关心变法。虽自身远离朝野,但是心中却始终系着朝廷。前八句中写的亦是农村中的干旱盼雨情景,类似杜甫笔下的农村景象,一系列的农村景物都和杜诗有相似之感。三四句写的很平实,不动声色不加修饰地写出了湖阴先生心中的急躁,他以一个平静的旁观者的形象对所见之景做了叙述,看似平静实则波澜内蓄。七八句写的是久逢甘霖后田间作物面貌的焕然一新,诗人选取了最朴质的“旱禾、豆荚”,即农村中最常见的两种景物进行描写。但是就是这两种极为普通的农作物的丰收才能牵引出农民最深的喜悦之情。他有着杜甫对农民生活状况及心理的深刻描写和有力刻画,能从平实的景物中带出背后的深蕴。从一二句和五六句来看,王安石又兼有韩愈诗中恢宏的气势:一二句中写农村干旱的境况给人带来一种震撼感,“四山的草木植物在烈日的不断暴晒下像枯焦的鸟尾一样的颓废稀疏,没有气力,干涸的田地的坼裂像龟甲一样的坑坑洼洼而又深入骨髓,诗人这两句带有如此有力的笔劲,使得干旱严重之貌瞬间跃然纸上。五六句写雷声上下轰鸣,惊天动地,像电光般迅疾划过,乌云滚滚,浩浩荡荡而来,这两句话把雷雨天的场面写的极富声势,一片浩大之境立刻展现。以上体现出了王安石所受到前人的几种风格影响的状况。另外在诗中王安石也加入了自己的风格。从第六句中可以看出他的用字之精炼,他把雨的到来称为“载”,让人感受到了雨的绵厚实在,继而又用一个“输”字,与民众心里盼雨的长久渴望互相映照,也使人们感受到了旱中逢雨的舒畅与欢喜。最后四句与王安石的政治主张有关,他亦把此融到了诗歌中,使诗歌的元素变得更为丰富。宋代很多诗人受到很多前人诗风的影响,他们的诗中综合了多家的风采,因此使得宋代的诗歌显得更纷繁多彩,风格奇特多样。

二、以用典、化用连接前代艺术,极力突破传统观点,在立意上求新

西昆派作为一个北宋初年声势很盛的流派,在改正浅显平直的五代文风上作出了他们的贡献,但是他们跳不出前人反复的几个典故,而极力吟咏风花雪月,歌舞升平。从西昆派往后,诗人们为了求新,想跳开声律、对偶、辞藻对诗歌的限定。其中江西派中黄庭坚的创新理论很有特色,它是与人文精神上相接连的,他提出了“点铁成金”、“脱胎换骨”的理论,采用用典、化用的手法,使得诗歌取得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从他的代表作之一《寄黄几复》中可以看到他对自己理论的实践。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左传》中有楚子问齐桓公的一句话“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原文是用来形容地隔遥远的,而黄庭坚却以此用来形容与亲密的友人间隔之远,就显得格外的幽默和风趣了,这种新意源于诗人的独具慧眼。第二句“鸿雁传书”的故事又典出《汉书》苏武之事,当时已成为固定的文化含义,前人已经把这一典故多次使用,而黄庭坚又深入一层,加入了鸿雁只能飞到湖南衡阳的传说,这一典故的运用使得原先各家对典故的普通引用黯淡无光。“谢不能”三字把对典故的使用又推向了一个新的境界,典故的叠加使用为诗歌增添了更深刻的文化色彩,连续的使用又衔接得很巧妙,没有任何堆砌之感。颈联中又使用了司马相如“家居徒四壁立”和《左传》中的“三折肱,知为良医”的典故,以此来表现友人的廉洁清正和治国救民的美好品德,完全是从侧面来烘托出,并未进行直接描写,用典使得诗歌减少了直抒情谊的表达。但是诗人经过了一番对记忆中相似物的搜索,并加以升华使得诗歌的蕴藉味更浓,时空感更强。

化用是指在前代诗歌的基础上经过改造达到一鸣惊人效果的一种方法。面对先前如此多的文学素材,诗人们加以适当采撷运用使得创作出的诗歌更加出彩,还有些诗人不局限于只化用一句,开始采用连续化用各家诗歌的方法,加以恰当的衔接重组,倒使诗歌生出了独特的韵味。梅尧臣《东溪》中颔联为“野凫眠岸有闲意,老树着花无丑枝”,其中上句化用的是杜甫《漫兴》中的“沙上凫雏傍母眠”,下句化用李白《长歌行》中的“枯枝无丑叶”,把两句名家的诗歌经过七言的整合,放在了一起,起到了极美的心理感受。吕本中《春日即事》中的颈联“乱蝶狂蜂俱有意,兔葵燕麦自无知”化用了李商隐《二月二日诗》中的“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和刘禹锡《再游玄都观并引》中的“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吕本中是把他人的作品化解开来,进行重新组合,灵活地加以运用,使得诗句读来产生一种独特的感受,呈现出一种新的意境,诗歌完全脱离了原本中的运用之意,转而用来表达诗人自己在某时的微妙心理感受。陈与义《襄邑道中》的前两句为“飞花两岸照船红,百里榆堤半日风”分别化用了崔护《题都城南庄》中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和李白《早发白帝城》中的“千里江陵一日还”,以借此表达自己愉悦的心情。但是他在化用中亦有创新,崔护用桃花映衬少女,写的是静景,显得婀娜多姿,而陈与义用飞花映衬自己,写的是动景,显得风流飘逸,展现出一片飞花飘散在船及波面上的景象。诗人在立意上也加入了自己的想法,把一些旧的事例进行新的品味和解读,从独特的视角出发赋予事件新的观察角度。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王安石所写的的《明妃曲》之一“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王安石独出机杼,于传统见解中翻出新意:因为专制帝王对嫔妃只有玩弄之意而并无真实爱情,才导致昭君宁愿含恨离汉。这是一个极具反传统意味的立意,却引发了读者对事件的更深层次的探讨而不局限于表面。

三、自我作为独特个体的出现,更注重情感,形式退居后位

宋诗中更加注重融入自我,似乎自我也是诗中的一个要素,在诗中可以静默地观看,亦可以抒发自己的情感,表达自己的主观情感。苏舜钦有一首《淮中晚泊犊头》:“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这首诗歌写得非常明丽可爱,但是更应引起注意的是在体味后两句诗歌时,似乎能读出作者作为一个主体独立于江边的场景。诗人于阴暗的天色下独自泛舟登岸,在满川的风风雨雨之中看着潮起潮落。诗人的思想情感融进了诗歌中,因此使得诗歌一读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同时诗人的情感也体现出来,虽然在“孤舟”、“古祠”的转换下,在看到“满川风雨”时,面对着潮起又潮落之景,诗人感受到的是一种超然物外的情致,潮起潮落自有时,风雨自有时。

而苏轼更是脱离了“象”的束缚,直接以表现自己、叙述事件为主要目的。他的《洗儿诗》突出表现了这一点“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全诗几乎没有形象性所在,完完全全在讲说自己的心境及自己的愤慨之情,公卿们没有才能却居高位,而有才能有抱负之人却被排挤在外,平实的话语道出的是自己的想法,诉说滑稽可笑的世道现象,以高傲的姿态进行着叙说。他的另一首诗《发洪泽中途遇大风复还》中“我”作为一个重要人物,在诗中进进出出:“风浪忽如此,吾行欲安归。挂帆却西迈,此计未为非。洪泽三十里,安流去如飞。居民见我还,劳问亦依依。携酒就船卖,此意厚莫违。醒来夜已半,岸木声向微。明日淮阴市,白鱼能许肥。我行无南北,适意乃所祈。何劳弄澎湃,终夜摇窗扉。妻孥莫忧色,更有箧中衣。”诗人很自然的把生活场景艺术化,以平淡的笔调勾勒出了生活中的意趣。他使用平实的语言,随意叙说了一些身旁之事及心中随之而产生的一些想法,流畅又自然。诗人在诗中成为主体,在各种场景中出现并突出了自我。在诗中诗人把风浪升华到人生的风波,把自己的情感融进诗中,缓缓道来:即使风大浪大,却还是有着希望,还是随意而安,人生在世,适意为所求。

宋诗中的特点都是离不开宋代诗人的探索之路的,在艰难狭窄的路途中,诗人们还是奋力开出了一条道路并刻上了自己的独特印迹。面对盛唐诗歌的强盛,他们并未止步,而是以更积极的态度进行创造,给古代诗歌文化续接上了一抹绚丽色彩。

参考文献:

[1]木斋.宋诗流变[M].北京:京华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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