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童年的寒冷

时间:2022-10-06 01:53:21

怀念童年的寒冷

记忆里,冬天的村庄像一块冻透了的水晶,风带着尖利的哨音在空荡荡的村道上呼啸而过。屋顶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雪融化了,顺着房檐滴下来,滴着滴着就成了冰凌子。村西的一湾池塘仿佛骤然间凝固了呼吸,变成了一面偌大的玉镜。池塘边的水井,一缕缕蒸汽冒出来,像是池塘无声的呼吸。清晨,村里的水桶依然叮叮咚咚,将一些生气泼洒在村庄的脉络里。

冬天的池塘是孩子们的乐园。尽管看不到雪白的莲花,也看不到池塘莲叶田田的盛装,那块偌大的冰面依然成了快乐的天地。

“大人脸,孩子腚,冻不破的瓜子瓮。”孩子们发一声喊,穿着簇新的衣裳涌进池塘里,摔倒在冰面上。那种摔倒带着一种孩子气的顽皮,摔倒的仿佛不是孩子们的躯体,而是一个个快乐的音符。那些音符在冰面上飞溅,发出一声声脆响。最得意的是坐着滑冰车在冰面上疾驰,要不,在巴掌大的木板上绕两根铁丝,制成滑冰板,用力一撑便嗖嗖地滑出去。一些没有工具的,也发一声喊,在冰面上打起了滑溜儿。但终因阻力太大,被冰凌子绊倒,一下子摔出去,摔得鼻青脸肿。几趟下来,簇新的棉衣棉袄面目全非。回到家,母亲啪啪的巴掌声与冰面上跌倒时的声音几乎一样清脆响亮。那种责罚不是怕冻坏了身子,而是可惜了一身过年的新衣裳。新衣裳是用布票换来的,穿在孩子身上是大人的脸面,可孩子全然不懂大人的心思,只是委屈地抽泣着,眼里含着一汪饱满的泪水从家里走出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向了池塘。

进了学堂,所有的日子都囚禁在教室里。上三年级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火炉,老师说你们都大了。长大了是不能嫌冷的。挤在四处透风的教室里,所有的脚都像被猫咬了似的疼。这种状态下,是很难遵守纪律的。终于有一个忍不住轻轻跺了一下脚。仿佛所有的脚都得到了传染,教室里二十多双脚全都鼓点似的响起来。老师专注地在黑板上抄写生字,见状,回过头笑了笑,说,跺脚五分钟。

这种类似于下饺子的声音尽管缺乏乐感却非常实用。很快,脚跺得由疼而麻生热。一堂课,这样的跺脚总要有四五次。尽管如此,脚还是冻得像馒头一样,有的连穿鞋都感到费力。冻了的脚一到晚上便痛痒难忍。晚上,端上半盆热水将脚泡进去,嘴里“咝咝啦啦”立时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舒服。烫脚时,便听爷爷讲一个关于冬天的笑话:说是大年三十,一个穷人准备过年了。人家问他准备的啥饭?穷人回答,烧水馏冻冻(冰块)。这个笑话常常把少不更事的我逗乐。

放了寒假,无事可干了便去看村文艺小分队的节目,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女声合唱节目:学寨举红旗。参加演出的都是村里的年轻妇女,自然是容貌姣好的。她们头裹纱巾,穿着白地蓝花的衬衫,脚穿千层底的布鞋。鞋纽子是透明的玻璃扣子。一场戏下来,冻得牙齿打架,看戏的也不停的跺脚,使劲揪着发红的耳朵。这样的经历在成年之后,便没有了,像珍稀动物的消亡。

多年的暖冬,寒冷已经成为一种奢侈。一进冬季,报纸电台便煞有介事地预告着寒流到来的消息,介绍着御寒的方法。终于,一场雪赶在大寒节气前落了下来。尽管迟了一些,但毕竟有了些许冬天的味道。那场雪降临的时候,我正坐在办公室的窗前。雪花一朵朵飘落,含着久违的羞赧,沿着窗玻璃轻轻滑落。它们滑落的姿势,让我走进了童年的冬天,走进了冰封的池塘,走进了那首童年的歌谣:大人脸,孩子腚,冻不破的瓜子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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