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般尖叫

时间:2022-10-06 09:26:17

尔郁在杭州的时候遇见罗单,罗单大大咧咧的揽实那个一头蓝发皮肤自皙的女子,在湖边喝茶。

尔郁坐在三两张台子后面,游人廖少,她膈着烟雾可以看到罗单下巴的曲线。服帖的蜿蜒,笔直的鼻子,据说这样的男人会让女人染上他的瘾。

熄掉烟头时,罗单和那女子已消失在一片雨雾里,雨中的西湖风景黯淡,她不喜欢这种冷清。

翌日尔郁又看到罗单与那女子,女子在蔷薇花墙下摆弄轻佻的身影,罗单按着快门。女子半斜的身体,轻佻神情与暗沉阴影融合,一种颓废的虚无和身体饱满的实感。

那女子拍完后和罗单轻微吻别,罗单招了一部的士,女子翩跹离去。

我昨天见过你。罗单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再说什么尔郁也不记得,只是一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商务中转,遇见一个长得帅气,并很会摄影的男人。

或许,罗单又说了,他在她看见他之前,就已经看见她,她有种种不动声色的美,仿佛柔软的唇触到了冰,瞬间无法剥离。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是罗单所说的那种冰凉。若是,她不会和他扰乱了清冷的西湖。只在文人骚客里才出现的艳情,那一晚。在他们的肆无忌惮里粉墨登场。

尔郁临走时,看着罗单熟睡的样子,已无前夜的不羁,浪荡。窗外又是阴雨霏霏,房间残留的气息,像碎掉的香水瓶子,余香缠绕。

陌生的房间都是让陌生人挥汗如雨,花朵般尖叫。她轻轻的关上门。离去。

钟汉唐出了车祸后,已不去公司。他让尔郁全权管理整间广告公司。公司遍布南北。婚房里人事俱在,可是,他已经没有和尔郁提起过婚期。

尔郁从公司回来,看着坐轮椅的钟汉唐,他现在很忧郁,每天望着偌大的玻璃窗,很少见朋友。清醒而隔绝。

你资助的那些学生给你写了信,她把一沓信件放到他的手里,还有慈善基金晚会邀请你参加。

你看着办吧。钟汉唐目无表情,他把那沓信顺手放在茶几上。晚会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处理。

汉唐,尔郁蹲下来,头靠在他已无知觉的腿上。他的手轻柔的抚摸她的发,可是他的手掌没有一丝热度或力度。他的力量,欲望,人生仿佛都在一场车祸里湮灭。

他说,尔郁,你可以走的。尔郁轻笑,你以为我那么伟大么,你现在给我的职位和薪水好过我去别的公司另起炉灶,重新再来。说出这番话,她的心里如刀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她明白他,他太过强大,不需别人怜悯。她尽力让他还感受他的强大,即便是假装的。可是她呢,她需要多少个强悍的小宇宙才能让他持之平衡,她不是顶着风浪眉头都不眨一下的女子,她也在他萎靡的态度里起了倦意。

这就是人生。福从不双至,祸从不单行。

城市某家周刊给尔郁做一个专访,开放在城市石壁的坚韧花朵。关于所谓成功女子事业和生活的片段。

前台打来电话通知尔郁,记者已在会议室等待。尔郁一身黑色修身长裤,白衫,一头黑发用绿玉银簪松垮挽住。她的脚步铿锵的踩在云石地面上,看到那张下巴曲线蜿蜒得漂亮的脸,她的面容像迅速燃放的烟火,兀自的亮了夜空。

她强忍慌乱,挤出招牌武的微笑。冯尔郁,她大方的伸出手。罗单,他稍停顿,随即也伸手。那双她握住的手,曾在黑夜穿过她的身体。令她发出最畅快的叫喊。然。却是欲望。欲望应该在何处燃烧,在何处熄灭。

她却不得不强装淡定。自然。在罗单的镜头里,心慌却在蔓延,看着罗单那张专注的脸。

送走罗单,尔郁呼出一口气,仿佛窒息了一个世纪。世界真是如此狭小,山高水远的一场放纵,居然在城市里重逢。尔郁也笑自己的寂寞,当然,只是寂寞。身体的寂寞,只盛开欲望的花朵。

她在停车场时天已经黑了,罗单从她身后一把抱紧她,尔郁,他的声音熟悉而陌生,比在办公室多了一丝甜腻。

请你远离我,远离我的生活。那一晚只是一个意外,一个身体的意外,不代表什么。她的话还没说完,罗单已经贴近她的双唇,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她柔软的滑倒在他宽厚的臂弯里,没有一丝力气。

她仿佛又回到了西湖,欲望的挑拨如火如荼,仿佛遥远的爱情音容宛在。巅峰时候他在她耳畔呢喃,不要让我远离,你的生活。

钟汉唐看着城市周刊,尔郁的专访和照片占了整整一版,他匆匆一瞥,随手放在茶几上。仿佛这样他的尊严和骄傲丝毫未损。

照片上的尔郁,云发纠结,那绿的玉簪就像盘在千年蛛网上的毛虫,年月久远,已成化石。

照片拍得很漂亮,你还是那么美。钟汉唐含糊的语气和表情,像一块半溶的糖,不清不楚。

她的脸很缸,宛如就要坠入黑夜的云朵,不明不暗,心悸丛生。

尔郁走到露台,看到花园里的那些木棉,纷纷露出了橙红的蕊,木棉开花时,枝叶光秃秃的。灿烂一季,那些叶子才渐露芳菲。

尔郁想起他们的初始。他拉着她的手,在木棉盛开的街头,红红火火的花燃了整个天空,宛如他们的亲密。

夜半,她敲开他的房间,徐徐除去睡衣,她只想抱着他,就像任何没有的夜晚,靠近,只是靠近。他们很久没有如此亲近,他瘫痪后不要和她睡一个房间。汉唐,她低低的叫了一声,他的身体荒废得犹如生了霉苔,冰凉,柔弱。你走吧,尔郁。

她回到自己空荡荡的房间看着罗单在西湖帮她拍的照片,西湖边,在雨后的阳光下,她忽然眉开的瞬间,她那么美,美得不自知。

她真的如照片那样笑过么,仿佛木棉影子影影绰绰,深深暗暗。几朵早开的木棉花,孤单挺直,清冷绽放。

农香鬓影的慈善舞会,尔郁裙裾熏香纷染。镁光灯一片哗然,尔郁的眼睛刺得生涩。她走到角落端起一杯香槟,罗单的手托着相机落入她的眼底。她仰头喝完,又接过一杯。

罗单走过来,她想转头已来不及。她不想在公众场合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即便他承受她一时半刻的寂寞。她不听他的电话,自从在停车场邂逅之后。

他狠狠的揽住她的腰,灯雾迷蒙却掩不了他的灼热,难道你没有想过我么。

那我是不是应该付费。她讥笑。

收起你的势利,他狠狠的仿佛要掐断她的细腰,我认真的想过你。他说。

我很认真的和你做过爱,她扮作轻佻的眼神,可是,她的心却已细细密密的涌起了一阵伤感。她推开他的手,转身离去。罗单远远的看着她穿梭在人群,像一只悲伤的蝴蝶,绚丽,孤单。

尔郁晕晕的走到酒店长廊透一下气。悲凉宛如木棉花影匝地挺放。

趁着琳琅酒意她拨钟汉唐的电话。对我视而不见,是否就是你的坚强。她听不到那边任何回应,良久,钟汉唐在那边说,玩得开心一点,他挂断电话。她看不穿他的心,也看不透自己的心,他仿佛有意放手让她走,她却放舍不下。他们的爱情多么嚣张,爱到彼此缴械投降。

她的爱情横生出一树欲望的枝桠,她婉转低吟在罗单的身下时,也试图逃离原有的藩篱。然,毕竟是短暂欢情,只是那偷来的半点时光里,她仿佛一把把的土撇下深坑,徐徐掩埋自己的爱情。但是,爱情的尸骨犹存。她做不到决绝背离。

她对着一堆开得糊涂的木棉花朵,心很空,心痛得她往下滑,一双手有力揽在她芊弱细腰。

罗单的房间,她的照片被做成大幅海报,挂满房间四壁。瞬间她仿佛是打翻了的私酿,沁得一屋子的粘纬醇香,滴滴答答,染湿模糊了一个春天的晚上。

凌晨,她摸黑套上那件已凌乱的晚装,罗单拧开床前小灯,他不舍的抱紧她,她转过身,怎样我都要回去,那是我的生活。

罗单起身去洗手间,等我,我送你。她看着他年轻矫健的身体,不能说没有一点动心,她还那么年轻,怎可能一辈子清灯孤影。

他冲完凉走出来时手机响起,她顺手递给他,她低头瞥过的那一瞬间,她兀自一惊,来电显示钟汉唐的号码。

罗单接过电话,话语含糊不清,嗯,是的。他尴尬的神情已经说明了她的疑虑。她定睛的望着眼前这个给她短暂欢娱让她动了一点心的男人,忽然她笑了起来,笑得荒唐却又凄凉。看来这是你们编排的剧目,有人早就为这出戏埋单。而我居然都不可以怪责任何一方。如果我在乎他。我怎么能容忍一次又一次上你的床,如果我对你有一丝伤心,却又辜负了钟汉唐的心。是不是,是不是……她歇斯底里的追问,发疯似的煽自己的耳光。

她以为她只是被困在一只盒子里,和钟汉唐一起萎靡,一样无能为力。钟汉唐的自尊和卑微让她狠狠的受伤,她不知道还有谁的怀抱可以让她安心的痛哭一场。事已至此,任何一方,都不是她泅渡的对岸。

罗单心虚又心痛的靠近她,眼神内疚,他说,他也很苦,尔都。钟汉唐真的爱你,虽然这样的方式……

她大声的喝住他,冲出房间,一分钟都不想逗留,她身体的寂寞被他洞察,被他戳破。

而他只知道她寂寞,仅是,寂寞。她的心呢,无人知晓。

除了感情的委屈与得失,女人还有一点空间承载一点自私,一点无法说破的私心,独自无人时用来和自己谈心,找寻某些可以拒绝或延续的最好借口。

尔郁把车开得缓慢的,她看着道路两边橙红的木棉花蕊,那么早,一片叶子都没有,它们便孤单惨烈的开了。

眼泪,从她眼里滑落。她却笑起来,人生都是直接的戏码,不过是做戏之人佯装柔韧。她也不是完全甘愿沉沦感情的深渊。只是,心,依旧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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