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涵冰文选

时间:2022-10-05 04:51:15

本期人物:张涵冰

张涵冰,1993年生,标准土像系金牛座,从这么一张侧脸看过去貌似永远是一种猜不透的神色,但其实熟稔的朋友都很清楚,他只是一个内心非常简单的享受主义者。平常所习惯书写的“文字”不过是夹在便携本子里很琐碎很唯心的单一抒发,有落寞的笔记,也有快乐的底片――很难铺叙出盘根错节的缜密逻辑。心情不好时亦需数遍不停地听大量的NEW AGE,借此来摩挲某日漫天空虚流过后的巨大心灵荒芜。

同许多人一样,聆听着沙滩上荡涤心魄的魅力音频,总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动容,所以最欣赏一句话“梦随心动,心随梦求”。

线索:风

夜里走路的时候两边都是路灯投下来的阴影,右手边的行道树栽得像一片林子,刚刚过冬的枝桠也相互交错地投下密密麻麻的丛影。一直走的过程就一直有呼啸的声音从左手边的汽车道上灌进耳朵。起风的时候都有醉醺醺的熟稔。

彼时抬手取下扬在风中的一缕丝线,握紧这轻渺的物体,散开在掌心的感觉异常细微。我顾自地理解,风是以缕作单位的无形体,风起而过时,我们勾勒出的思维,不知是不是风中带来的思绪。面前的滨河西路车水马龙,橘色的光带一直蔓延到河心,又像时间的流动一样无声而无尽地朝着人们来往的方向伸展。我想,它应该还维系着此去经年的沧流。

止步回首,满眼满脑,都是自己走过的青春。

(1)

高一,清明过后学校组织了一次春游,大概因为凌晨下了好一阵子雨,清早至临近午时一直凉意不减,爬山的时候满眼看过去都是大体简单的色调。走遍一圈儿下来也没有发现多开了几树桃花,似秋季般的微冷,使我很自然想起升入初三正式开学后的云云诸事,怀旧的感觉弥漫在胸腔里,异常清晰。而同班的予璐总是借题说我沧桑得无可救药。

但真的,初三的深秋回忆鲜明得让人不知所措。下课后孤身孑然站在铺满落叶的操场上,低头盯着地面,移动前脚掌,用力踩碾每一片脆弱枯槁的落叶。空洞的瞳孔、漠然的神情、冷傲的面庞,我与脚下的世界无声地对视。早已忽略耳中塞着盖过一切的流行曲。

风起时全身上下都是战栗得发怵的惶惑,见得最多的就是直接从飞扬的细枝条上簌簌落下的叶子。

如同一片一片飘零的记忆,不久后再遇风起,又被裹挟起来重新浮现,却再次急速地离开,转瞬,便无处寻觅。

那时走进学校真的不敢想象,在当下日日聒噪的校园中,能数出几个人是无所怨言地阔步迈入?机械化,程式化,惘然,疲乏,每天顶着麻木的大脑而驱使这样的四肢,近乎毫不知目的地走入堆满习题的教室,无声无息,无情无欲。只是觉得毕业班永远是神奇的存在,彼时略有收敛甚至是不敢的作为会被无限恣意地释放。初三后半学期天气温和起来,在暖暖的午后上课集体睡觉几乎成了每届九年级生的必修课,末了常常交流彼此睡觉的习惯以及防止背痛的妙招,随之想当然地衍生出无数草根派的学问。

后来在空间上学着别人写了自感形象到位的修辞:台上老师说话是机关枪,扫射我们一节课,扫倒我们一片,同志接连倒下,一睡不醒……

悦悦看见后嗤之以鼻:你没买防弹衣啊,难道你们老师玩爆头?

自己随手敲了几个字上去:你太强了,可惜人家用的连射大狙,防不胜防……

随后就是悦悦长时间的无奈。

(2)

春游下山的时候在一个名叫连理塔的古建筑前休息了好一阵,朝气蓬勃的少年们绕着它不停转着圈圈虔诚地祈愿着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大好。自己随着众人走累了以后,掏出相机翻看几刻钟前的瞬间,几步远的地方一些同学横七竖八地在聊天,他们的背后就是系满红条的许愿树。我取景后吆喝着做了个手势,“佳琳,笑一个。”被唤的女生略带无奈地转过头来,嘴角弯出浅浅的笑意。恰似一丝微风骤起,其中几缕头发随风轻起涟漪,她自然而从容的神色变得如风般明丽而清晰。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看着屏幕里被定格的笑容,挥之不去的过往冲击起自己脆弱的胸腔,经年的画面相册一样地翻开。令怅然若失的是,再好的过往定格,都像风中凋零的残陨枫叶,不管怎么样它都是过去式了,再提及的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总得加上:当时、曾经、那会儿云云的前缀。

(3)

中考结束的时候在家里无所事事,往后的几天很快地忙完估分、志愿一类的琐事儿后便带着满心厌倦离开了故城。在大众人等继续为挑选学校等候分数忙碌不堪的时候,我便早早逃离了这个愈加聒噪的地方。

坐在列车上一个人长久地盯着窗外看,一个接一个的高塔架起山脉一样的电缆连绵不绝地前伸着,铁道两旁的农家大棚反射出一块块的光亮,水面一样地连成一条长长的光带。

胶东半岛上的这座小城摆满了一种悠远的痕迹,道路大多修得宽阔而直,难以对流成急速而过的风。彼时才到七月初而已,路上车辆很少,双向车道的马路在交通高峰期也只有不过十辆车在等红灯。海边成群结队的别墅群成了上世纪末房地产泡沫的遗留,大多数已经爬满了疯长的杂草,也有不少改成了不大的宾馆,客人稀疏,静静地数着年关的更迭。

自己走在十数年前铺就的水泥路上,空空如也地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还好,因为夏天的缘故让这里不那么过分清寂。茂盛的杂草悠哉地舞动,倏地令我想起故城的颓墙。前几天自己才在名目繁纷的广告牌中理出了年少时那些小巷的入口,走进去曾经的青葱如现在的颓墙一样真实,摆满整个脑海。那天坐在教室里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看着大家两三成对或者一人疾步走出教室的门,最后只剩一个寂寞的我。然而事实上,所有离开群体走掉的人,不是也仅剩了自己么。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孤独,这不是绝对的,没有永远的筵席,也应当没有永远的孤独。

(4)

后来一个人坐在海边听风、听细浪,海滨的风在爽朗中带着沿海的柔和,毕竟灵魂中还是北方的调调。风鼓起身上的T恤衫,远一些的地方被淡淡的一层雾覆盖。依着海风,让我想起三枝夕夏和爱内里菜的《跨越七海的风》,抚过每一寸肌肤,轻柔如缎,细腻如羽。而现今自己只身在清新的沙滩,不知吹来的海风是否裹挟着七海外的悠思。

大曾,我记得你曾说过最喜欢的地方是鼓浪屿,在钢琴之岛,音乐之乡的沃土上吹着空气里都带着音符的海风,是何等浪漫的美事。你会向天空伸出疲倦的手,抓不住一片云,留不住一丝风,最后让它们轻盈地抽空全部的烦恼,荡涤着自己的青春。

某日我在微有凉意的夜晚独自倾听往事,耳中响起MJ的《You are not alone》突然觉得对自己是莫大的讽刺。海对岸是灯光闪移不定的长岛,如同夜晚捧出的珍玉一串,跃动着亮闪闪的光辉,我想这与夜幕上的繁星是一致的,闪闪烁烁,飘忽不定。其实这些表象的美丽也都只是表象的悲伤而已。

回到旅馆后冲了个澡,倒在干净的床榻上提笔泻下几行遐思。这里没有亮色的台灯,写起字来稍有不适,但我记得有人说过“光线的明暗会影响我写字的速度,却影响不了我提笔的内容”。有什么关系,午夜的昙香,会悄悄盛开。

(5)

这年暑期伊始我在海边的旅馆里,白天很多时候都是在休息,醒来的时候,从肩膀到脚跟都氤氲了一层又温又湿的细汗,总是空洞地思考着初三下学期午后的在校睡觉时光。而当下犹疑着现实是真是假,感觉一起上课闲聊,一起争执,一起溜出校门买下午茶的同学们还在身边一样。

荏苒了韶华,恣意了岁月,真的就“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了么。

自己一直想在不怎么热的午后或傍晚,清晨或月夜,轻轻环着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坐着柔软的草地或清爽的沙滩,看林荫此消彼长或海鸥在潮起潮落的波浪上方滑翔。

尔后,这些时光就可以在被盖上“过去”的戳记时,顺带着上温暖的色彩,使我能明白这逝去的岁月不曾白流,空白的脑海不曾乏泛。不过这些于我,却近乎奢求,因为自己太在乎两厢情愿的完整契合。这样长久地被动等待,也许会把回忆的褶皱线拖得过长,让人生出无端的疲倦罢,最终将失了青春独到的光鲜。

然而,回忆的线索,掌握在自己手里。

旅行让我们直面生命,回忆让我们延伸生命。所有的记忆开始被风吹散,开始慢慢消散,然后回归虚无。等待来生,等待誓约,等待天堂,等待遇见,等待温暖,等待幸福。

是否会如泉水径流的微风山谷,风把过往离散成片断,泉流把它包容成隽永,梦和回忆已成轮回,落下淡漠的眼帘,静候下一站幸福。

我想,应该是的。

“当你对世界感到疲倦的时候,你不需要去迎合迁就这个世界,而是可以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只要闭上眼睛想一想,这也真切的,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景象。”

矜持

(1)

仲秋迫近月末的时候,靛蓝色的天空越发显出清新的色调,淡淡地勾勒出秋日的朦胧醉意。自己同旁人一样,每天都在清晨干净的空气里开始新的一天,傍晚又在微冷的细风中踩着单车回家。偶尔还要迎接那一场凉过一场的淅沥的雨。这样的季节总是带着秋日特有的孤单的心情去看书,或者听歌,于是难免就会生出许多的想要记录的情感,不能诉说,却又不能湮没。

所以,应该是着笔做些描写的理由。

在某个周四的上午,我慵懒地坐在教室里离窗很远的位置,空气中还沁着淡淡的晨曦味道。一个多小时前刚喝过咖啡,反使这乏味的课堂很难令人生出睡意。脑中充斥着百无聊赖的单调。窗户透进温黄色的阳光,近窗的地方被朦胧的淡金色披覆成明晃晃的柔软空间――我发现自己倾心的人就包含在这一片暖色之中,或者说,是这一幅图景的中心。

一直觉得她专注于书本上的明亮眼眸,是清澈而冷静的。在她握笔的手上,在她偶尔移动的脸庞上,都轻微地被覆上一层亮丽的金色,随着她的欠身而变幻着曼妙的光影。随意、宁静,充满难言的亲和力。

回忆那时难以言说的矜持会感觉自己仿似闯进了静态的万国画廊,因为我想写意的画面正是画廊里赖以为继的灵魂所在。仿若此刻如同流光溢彩的交错,极富达芬奇油画的美妙张力,温暖得让眼睛都有轻微的灼痛感。下意识取下眼镜,当视觉产生模糊错位的瞬间,无法再清晰地分辨所有,于是在光影交错的一刹,以水墨画的情调,以油画的色彩,华丽地向四周铺开一种神怡的朦胧,晕染开去这般以秋日阳光为主色调的意象。

在隔着三人距离的对面,我以她发现不了的视角凝视着。真切的安静,而真实的美丽。虽然真实,却常常感到无法触及的落寞与难以言状的伤感。这几乎可以够得着的真实,将它表达,会有无法预知的桥段,也许会弥漫深深的苦楚。将它留在心底,却是欲罢不能的失落。也许只能沉浸在自己不可言状的梦里。

后来每周做学情总结时,在花名册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她的名字,胸中甚至衍生出对那三个汉字的无比熟悉感。时常会漫不经意地愣神一下。但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描写,都是不愿诉说,不愿倾吐,甚至是不愿表达的。几乎带着一种羞涩的腼腆。

也许是逃避着不愿去做任何超越能力范畴的承诺。自己其实并不热衷于那些没有实质感的“地老天荒,乃敢与君绝”等云云。正似每天看到圈里的人关于分分合合的网络签名换了改,改了又换,逐渐让自己生出不可挽回的麻木。当然这些看似有实像载体的东西,是真的脆弱而不可及。只需一个急浪,便都如华丽的沙雕,转瞬间就只留下无处追寻的碎沫。

后青春期的“现实”其实都是梦吧,只是把未来将要发生的东西以声像俱存的方式嫁接到现在。有时候甚至反而觉得帕拉图式的梦才是最真实的。也许仅仅因为它不会随着清淡的往事云散烟飞一样地绝尘远去。

(2)

现时提笔的时候已近深秋,寒意清晰地充斥一整个校园。上操已近乎作为唯一的课外活动。不过即便如此,一样没人愿意走出教室这围城一样的空间,以温度代价来换取几丝新鲜空气。于是几乎所有人都紧缩着脖子搭垂着双臂,嘴里中电一样地发出“咝咝”的哆嗦声。

一切证明着天气是真的变凉了。

彼时从早到晚不停地刮风,坐在室内可以清晰地听到那种流体快速扫过固体表面的有力而持久的音频。走在路上,能异常真切地感受到深秋的味道。风有时直接从树上捻去成把的枯叶,簌簌落下,就如同飘落了一片一片的记忆。从一个青葱的整体被零落地沉淀,只待下一个如此能够产生共鸣的景象。于是当同样的气息光临这里,急速的风便再次卷起一层层的落叶,裹挟着思绪,重又浮现。却如出一辙地在眨眼间离去,转瞬,便无处寻觅。

秋的伤感,是最具实质性的心理波动。我这么认为。

一直徘徊在前所未有的苦闷之中,不愿意表露矜持的情感,这一切被释放着的魅力,被隐匿着的平和。积淀心底却又异常压抑,几近不能自拔。

安然的子夜,在胸中困惑徘徊的情愫,不能明白地解读。关掉所有的灯,只剩窗外星星点点的亮色投进来――只是很微弱的亮色而已,甚至看不清我所处的这个空间的尺寸,很黯淡。静静地垂坐在床边,低头盯着轮廓模糊的双手,听大量描写秋天的音乐,冷冷的触感,充满寂寥。就像充斥冷漠气息的某个电影场景那样。少人的教堂投射下凄惨的月光,用并不突出的明暗交错出浓重的深沉,沁着难以忍受的悲怆。

杂乱的思绪,不知道自己到底怎样才算释然。静默地守护,这种姿态充满美好,可它同时带来的不能言语的压抑又是如此酸涩,我仍旧得不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心中是她挥之不去的音容,清澈到近乎醉心地微笑。我想,自己根本无法借以任何力量忘记这微笑。

或许佳鹭对我说的没错,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时,你是无法逃避或忘却的,但究竟是虚是实,时间会去证明。当觉察到它的不可尽善,就会像一个梦的破碎。破灭的梦者明白自己做梦的时刻。

也许是的,身处后青春期的时代,自己原意只想拥有一段简简单单的情感,不曾想自己已经如此云云太复杂地淡化了所谓的简单。其实潜意识只是一个本真的渴望,能拥有一个声音,在我异常寂寞的时候,可以有人替我拭去精神的落寞。仅此而已。

许多时候慨叹自己可以如此轻松地诗化悲哀,我注视的意中人也许永远读不到我在深夜敲击下的这文字,抑或读到了也不定会猜透我看她的神情较之别处有何不同。另外我也很明白,一直放不下的所谓羁绊,对自己会有怎样消极的影响。于是我很清楚自己的所求,所以宁愿将这现实的美丽留驻心底,梦一般地膜拜,譬如中世纪明媚的油彩一样地遍遍斟飨。我想这也许是最好的方式。

没有长相的守护,亦没有令人神伤的结局,毕竟那仅仅属于我的心底。

因为没有结局,所以芬芳美丽的情愫,将被永久铭留。只希望若干年后谈起这段略带神伤却跃然的记忆,能够会心地合目,莞尔一笑。■

张涵冰印象

_萧泊零羽

张涵冰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当他得知自己的文章要被采用之后,便要要求重新修改一遍,而且改完发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并不是进行简单的修改,而是做了非常大的改动。之后,直到杂志要去印刷的前两天,他还在网上给我留言说想要修改一下文章里的某几个词。可见其对自己所写文字的认真程度。

细节往往能够反映一个人的性格,从张涵冰的文章里,我也看出了他心思的细密。他对生活的体会和感悟,细小如同针眼,却又不乏现实的锋芒。在《线索:风》里,通过他微风般的回忆和自叙,让我们看到了一段盛开在校园之外的旅途记忆,表面上看似飘忽不定,在内心深处却有着沉重而真实的投影。《矜持》,书写了暗恋之美。暗恋注定苦涩沉闷,是无法绽放的花朵,夭折在时间和记忆的风中。但无论怎样,还是应该感谢一下那个让我们暗恋的人,是他(她)让我们拥有了一份对于美好的憧憬。从这一点来看,无论暗恋的情愫已经过去了多久,都应该抛却一份遗憾,增加一份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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