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时期日本社会底层女性的形象塑造

时间:2022-10-05 10:12:09

明治时期日本社会底层女性的形象塑造

摘 要:口一叶(1872-1896)本名夏子,是日本第一位职业女性作家。在她短暂的一生中,留下了数篇传世佳作,发表于1894年(明治27年)12月的《文学界》上的作品《大年夜》便是其中的代表之一。这部名作可被称为是奠定口一叶文坛地位的决定之作。本文中,笔者主要从作品主人公阿峰的下女形象、阿峰的东家和伯父家的二元空间对立、被设定为阿峰的"守护神"的石之助的形象这三个角度来分析这部作品。

关键词:口一叶 《大年夜》 女性形象

日本国文学家盐田良平根据口一叶作品发表的时间和作品特征,将其创作期分为三期。《大年夜》便是被誉为“奇迹的14个月”的第三期的开山之作[1]。作品以现实描写和社会性为主要特点,成为了口一叶晚年作品风格变化的开端。

《大年夜》这部短篇小说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主要讲述了一个出生卑微的十八岁少女阿峰在町内家产首屈一指的山村家做工后不久,得空回到位于初音町的伯父正直安兵卫家探病的故事。在伯父家,她得知卧病在床的伯父向高利贷借了十元钱,限期将至。她决定向东家借两元钱以解燃眉之急,并与堂弟三之助约定在大年夜前来山村家取钱。

下部中,主要对大年夜当天的场景进行了描述。山村家放荡不羁、和主人御新造关系不睦的长子石之助突然回家,导致御新造心情不佳,使得阿峰借钱之事遇阻。为此,阿峰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盗取了客厅悬砚中的两元钱,并在事情将要败露时受到了石之助暗中帮助的故事。

一、《大年夜》的创作背景

有学者推测,《大年夜》源自于口一叶自己贫困的生活体验。据和口一叶一起在之舍学习和歌的田边夏子回忆,当时老师家曾丢失过两元钱,并怀疑是口一叶所为。和田芳惠在论文《口一叶》中也对此发表了评论:“偷两元钱作为《大年夜》的主要情节,可能与在之舍学习时的夏子有关。”(笔者译)此外,口一叶的妹妹邦子在其所著的《かきあつめ》中也写道:“虽然(口一叶,笔者注)在之舍呆了五个月,但在此期间她连基本的练习都做不了,只能做一些随意的事情,就好像一个中岛家的下人。”(笔者译)由此可见,从邦子的记述中,《大年夜》中的山村家的原型可以说是口一叶在之舍学习时所获得的素材。

另一方面,口一叶的母亲迫于生计,曾在当地一户姓稻叶的家中做乳娘,并养大了稻叶家的养女。明治维新之后,稻叶家家业衰败,家道中落。1892(明治25)年12月28日,口一叶念及与自己“半个姐妹”的关系,将自己创作《晓月夜》的一部分稿费送给了当时生活极为困苦的,帮助其过年。在当天口一叶的日记中所记录的稻叶家的景象,与《大年夜》中阿峰的伯父安兵卫一家的生活景象极为相似。

1893(明治26)年7月,口一叶的父亲去世。21岁的她带着母亲和妹妹迁至东京下谷区龙泉寺町居住,并经营起了一家杂货铺为生。在那儿的生活经验对作为作家的口一叶来说成为了重要的转捩点。她在经商的同时,经常前往位于上野的图书馆,探求着真正的文学、真正的小说应有的样子。此外,她在漫无目的的游览吉原、观察来自己家店里的孩子的同时,加深了自己对人的观察、对社会的认识,对其文学创作和人性两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成长和进步。

总而言之,口一叶在经历了在之舍“下人般生活”、目睹了稻叶家的落寞之后,加上自己经营杂货铺时的见闻和感想,构成了《大年夜》这部作品的创作构思。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说阿峰是口一叶自己在作品中的投影。

二、对作品的解读

口一叶“奇迹期”的作品中,以社会底层的女性为主人公的作品不在少数。《大年夜》便是其中之一。本文中,笔者尝试从以下三个角度对此作品进行分析。

1. 作为下人的阿峰的形象

在《大年夜》的开头,主人公阿峰的形象便跃然于读者眼前。作者首先运用一连串具体的数字,如:“水井是轱辘井,有十来丈深”“洗澡用的浴桶虽然不大,但两个水桶装满水来回提十三趟才能倒满”[2],来表现阿峰劳动的严酷,并通过对劳动内容的描写直截了当地向读者揭示了阿峰“下人”的身份。此外,通过对阿峰“自己拿定了主意,就不必再求他帮忙了,要是一心一意干活儿,东家不至于不喜欢我吧”[3]这样的心理活动的描写,表明了阿峰拥有作为一个下人的觉悟。随后,作者又通过对阿峰无意间打破了山村家的水桶这件事,引出了她对自己的自我约束,即:“从此事事小心,不敢再粗心大意了”[4]。这句描写既表现了她的辛苦,也表现出了她内心的成长。

在下部中,有这样一段对阿峰偷取两元钱之前的内心描写:“老天爷,佛爷开恩吧,我要作贼了。并不是我愿意做坏事,但事情逼得我费这么做不可了。如果老天爷要惩罚,就罚我一个人吧!我这么做,虽然为的是舅父舅母,但他们却完全不知道,所以请饶恕他们。”[5]阿峰并不认为自己的盗窃行为是一种犯罪,而认为是被生存所迫的无奈、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抗争。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峰完全将自己的命运置之度外,考虑的只有自己家人的安危。通过这一段话的描写,阿峰这样一个内心极其善良的女性形象跃然纸上。

日本文学评论家相马御风对口一叶初期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形象有过这样的表述:“女性在面对境遇、面对道德、面对社会的时候,除了选择死亡或者出家做尼姑之外,几乎找不到第三条出路,所以显得柔弱而纯洁、美丽而朴实。而哭泣只是一种纯洁而美丽的屈服罢了。”[6](作者译)阿峰这一角色的设定与其既有共通点,亦有不同之处。社会地位的卑微、面容的姣好作为口一叶作品女主人公的特点被保留了下来,在阿峰的命运中没有悲恋的要素和满是眼泪的自杀或是出家,而是选择了盗窃这一更具有反抗性质的行为,也可以说是在看不见未来前途时所做出的一种无奈的选择。

2. 山村家和安兵卫家的二元空间对立

《大年夜》这部作品中,作者将主人公阿峰置于东家山村家和伯父正直安兵卫家的尖锐的二元空间对立之中。这样两个空间的剧烈的矛盾冲突,暗示了阿峰内心的纠结,也形成了故事的基调。具体来说,在上部中通过对两个空间和在其中发生的事件的刻画,表现出困扰着阿峰的两种不同心情的冲突,这种内心的冲突也成为了下部中犯罪的决定性因素。

2.1 冷若“冰霜”的山村家

口一叶对山村家的描写可以用一个“霜”字概括。开篇之处,当地第一吝啬、对下人十分严苛的东家形象便得到了明示。阿峰在北风劲吹的十二月入住山村家,做的也是一些为小姐烧早浴水的活。主人御新造又是会把“芝麻那么点小事都当作大事情来骂”[7]的刻薄形象,对拼命工作的阿峰也不留丝毫的情面,不给丝毫的恩惠。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阿峰内心的体会,都是寒冷而淡漠的“冰霜”之感。

2.2 “初音”般的安兵卫家

阿峰的伯父住在一个叫“初音町”的贫民窟。《大辞林》(第三版)对“初音”这个词的解释为:鸟类在一个季节中的首次叫声。特指黄莺鸟。(作者译)阿峰在回家探望病中的伯父时,他拿出了阿峰爱吃的豆沙饼、蒸芋头招待她。一如“初音町”的名字一样,阿峰在这里能够感受到春天一样的温暖和家一样的关怀,能够从冰冷的山村家脱离,得到一时的解放。在这样一个温暖却一贫如洗的家中,由于安兵卫的病情,不得不将维持生计的蔬菜店关闭,并将向高利贷借的十元钱的归还期限向后延迟三个月。不可否认的是,阿峰只有在这个家里时,她的内心才会觉得安稳,这也是后文中她将向东家借两元钱作为自己的责任的原因。

从“冰霜”和“初音”的对立形象中,可以读出阿峰在山村家时痛苦的内心和在安兵卫家被热情所包围时的幸福。这样巨大的心理冲突为后文阿峰的偷盗买下了伏笔。笔者认为,作品中在两个对立的空间中的不断纠葛的阿峰可以看做是口一叶本人的分身。在《大年夜》的创作背景这一部分中,笔者已经阐明了这一时期中口一叶的经历,通过她所塑造的阿峰的纠结,读者也可以理解当时口一叶无法逃离束缚自己的困境时的痛苦。

3. “守护神”石之助的设定

《大年夜》中还有一个必须注意的角色:山村家的长子石之助。他既不属于阿峰和安兵卫所代表的贫穷世界,也不属于山村家所代表的富人阶级。笔者认为,与其说他是一个“中间人”,不如说是一个反抗山村家所代表的富人世界的反抗者。他虽是山村家的长子,但“因为母亲是继母,父亲待他也很冷淡。他十年前就听说父母商量要把他送给别人作养子”,所以“从十五岁那年的春天起就任意游荡,为的是故意让继母气愤”[8]。当他得知家中又添置了房产,房租进账倍增时,便答应伊皿子附近的穷人们会“从父母手里骗取一些钱来请大家过个好年。”[9]由此可见,这个花花公子的本质并不坏,由此也可进一步推断,当继母拒绝了阿峰借钱的恳求时,他是有可能会伸手相救的。

阿峰在偷取客厅悬砚中的两元钱时,“小姐们正在院子里专心打羽毛球玩;小厮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那个做针线活的女仆在二楼,而且她是个聋子,不碍事”“少爷躺在起居室的暖笼里,正在呼呼地睡觉”[10]。这似乎没有人看见的一幕,作者却用“她以为这件事始终没人看见,也未免太傻气了”[11]来加以总结。笔者认为这个目击了偷盗全过程的人,只有可能是知道阿峰偷盗动机,并且当时离她很近、仿佛熟睡的石之助。

在日本文学研究家松坂俊夫所编写的《鉴赏日本现代文学》中,有一段在定稿的《大年夜》中被删节的原文:“真是个傻瓜啊!借不到要借的两块钱,如果他们发现只少了两块钱的话,我不知道他们会冲着谁发火。这真是件多幼稚的事儿啊。还好看到这件事的是我,要是被忠于这家的其他人发现的话,哪怕偷一毛钱也会被抓起来的吧。正好现在我手头也缺几个钱,就顺手牵羊了吧。石之助这么想着,就把剩下的钱藏进兜里,盖上被子接着装睡度过了这一天。”[12](笔者译)由此可见,石之助应该是目击了整个偷盗过程,并主动将这样的罪名背在自己的身上。口一叶在定稿中将这一段删去,使得小说结尾处阿峰得救于困境的情节更加具有戏剧性。小说中通过设定石之助这样一个阿峰的“守护神”般的角色,不仅让读者更加留意阿峰命运的跌宕起伏,也在不知不觉间将贫富两个世界的距离拉近。

三、结尾

口一叶晚年作品的主旨之一可以概括为对社会底层人民的关注。在《大年夜》中,通过对下女阿峰为了生存而从东家偷取两元钱的行为,将阿峰置于嫌贵阶层的对立面,呈现了她想要逃离束缚的姿态。本文从抗争的主体:阿峰的形象塑造、抗争的原因:阿峰所处的二元空间对立及其所产生的心理纠葛、以及抗争成功的外力要素:石之助的存在三个部分进行了分析。概括起来说,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口一叶第三期“奇迹期”的作品中,对女主人公的设定和初期作品相比,有了较大的飞跃。女主人公不再选择自杀或者出家,而是在辛苦绝望之中选择坚强的生活。

第二,二元空间对立的设定是作品的一大特点。其原因可归结为口一叶自身二重身份的生活体验。

第三,作品中虽然批判了当时社会的种种不公,但并未找到当时社会底层女性的痛苦和辛酸等问题的解决之道。这一点可归结为当时社会本身的局限性。

参考文献:

[1] [日]田良平. 一作の展. 日本代文学2:口一[M]. 1982:286

[2]~[5]、[7]~[11]萧萧译. 口一叶选集[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2:35-51

[6][日]口一.代日本文学全集8:口一集[M].日本:筑摩房. 1967:221-272

[12] [日]松坂俊夫. 日本代文学(第2)口一 角川店1982

作者简介:

朱旭峰(1989-),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日语语言文学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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