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代表,网友委员

他们成为当地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不是因为现实中的身份，更多是因为他们的网上表现

在成为洛阳市人大代表候选人的第30天，网友“老牛”与“官方意见”似乎发生了小小的冲突。“希望大家今后从正面推动。”洛阳市政府信息中心副主任，被网友称为“洛阳市政府网络新闻发言人”的LYlC说。

2月19日晚的网友聚餐会上，LYIC向老牛等网友敬酒，在谈及网友们推动洛阳建设发展时，他提出这个建议。当天下午举行了新当选网友代表征求建议提案议题座谈会，30多名网友参加了这一现实中的交流，提出、呈交了200多条建议、提案。

“正面是推动，有些反面也是推动。一如既往，既要有理性，又要有锐性。”“老牛”一饮而尽，表情严肃。

老牛并不认为这两种说法有着尖锐的矛盾，“无论表扬还是批评，都是为了洛阳的发展，都会达到‘正面推动’的效果。”

洛阳市网友当选人大代表、被推荐成为政协委员，广受关注的同时也伴随着质疑。但在老牛看来，事情很简单，“我们热爱洛阳这座城市，当代表只是为了更好地为她的发展尽一把力，不仅在网络上议政，还要在现实中议政。”

网民自己的组织

关于网民当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建议对大多数洛阳网友来说并不新鲜，早在两年前，洛阳信息港就有网友发帖对此提议。此后类似意见经常见诸洛阳及河南的网络论坛。

LYIC对这些建议也早就知晓，他的另一重身份是洛阳信息港“洛阳城事”的版主。

但令这条建议走向现实，洛阳市网络发展促进会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这一民间团体将网友组织起来，令虚拟的ID与真实的自然人身份重合。实际上，也正是经过促进会的推荐，一批网友进入人大和政协的视线，最终老牛等3位网友相继通过了选举和确认，成为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

但网络促进会成立的初衷并非为此，而是为了让松散的网友有一个组织和名分，便于大家开展各种网上和网下活动。

成立组织的想法缘于网友在现实社会活动中遇到的尴尬。四川地震发生后，洛阳多拨网友救援队带着募集的救灾物资和善款奔赴灾区。但由于没有正式的组织身份，他们的救援行动遇到一些麻烦。2008年6月3日，赶赴灾区抗震救灾的多拨洛阳网友返回，洛阳信息港安排了专门的欢迎大会。在会后的洗尘宴上，大家谈起因为没有一个统一的网友组织而在灾区遇到的种种不便，酒酣耳热之时，有网友拍案而起，大声倡议“成立一个网友协会”，建议立刻赢得一片掌声。

最初的提议者是谁，大家都不记得了，很快筹备组成立，flush承担了大量具体的筹备工作。

为了形成网络的合力，筹备组计划邀请洛阳五大网站的负责人担任促进会的副会长，其中洛阳市人民政府网的负责人是LYIC。

但随后，筹备组遇到了所有民间组织都绕不过去的一个坎――需要挂靠单位。《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规定，成立社会团体必须由业务主管部门批准，并必须有挂靠事业单位。

筹备组此前并没有想过LYIC的官方身份对网络发展促进会有什么影响，对其的认识更多停留在这个发帖积极的lD上。但这时，筹备组发现LYIC所在的洛阳市人民政府信息中心正好可以作为挂靠管理单位。

2008年12月30日，洛阳市网络发展促进会成立，这是全国首家经注册成立的网友民间组织，洛阳市委书记发去了贺信。

最初加入协会的50多名网友很快选举出老牛担任执行会长，flush担任秘书长：并根据筹备组的推荐，选举五大网站负责人成为副会长。

除了组织网友活动外，网促会也会就网友提出的一些有针对性的意见与政府部门沟通。2月23日，针对网民对当地一个地段限速数值的指责，洛阳市交警支队通过网促会组织网友到实地察看，并座谈沟通。“我们有所理解，他们有所改进，真管用!”网友“奇石顽童”说。

“毕竟刚刚成立不久，协会大部分活动都还没开展起来，今后要慢慢摸索前进。”flush说。

当选代表、委员

“网民代表”，实际是指热心网民在现实生活中当选了人大代表。然而。这一不确切的简称却招来一些媒体和评论家的质疑。“网民代表”代表网民吗?网民这个虚拟名字能够当选人大代表吗?

洛阳市西工区人大主任王耀斌介绍说，“按照法律规定，‘网民’不是法律范畴内的概念，所以张晓理是以一个公民的身份在其居住的西工区选区内参加选举的，但是应该注意到他具备‘网民’的特性，就是说我们就是从网络这个范畴内发现他具有参政议政的积极性和参政议政的能力，从而推举为候选人按法律程序参加选举的。”

“按照选举法，成为市级人大代表需要有一系列程序和区人大代表的选举，并非像区级人大代表一样由大家投票直选，更不可能由非法定社会身份的‘网民’直选。”洛阳市西工区人大工作人员介绍说。

当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需要得到各政党、人民团体等的推荐。2009年洛阳市人大、政协换届选举，市换届选举领导小组的一项指导意见，为网促会推荐网友代表开了方便之门。

“市里要求充分考虑在新兴社会群体中名额的分配。”王耀斌说。

这一政策令两年多来网上一直热议的网友当代表有了向现实转化的可能。

在LYIC的提议下，老牛等网络促进会的部分负责人开始筛选符合条件的网友名单。此时，网络“十佳网友”的投票评比活动刚刚结束。老牛、“爱我洛阳”均位列十佳，flush则因是评比活动的组织者而未参加评比。推荐名单就是以此为基础的。

经过组织部门政审和人大政协的考察，老牛被推荐成为市人大代表候选人，flush和“爱我洛阳”则被推荐为市政协委员。

虽然并非直接票选，又是由官方提议，但三人初步当选后，网络上并没有多少质疑的声音。在洛阳信息港论坛和大河论坛洛阳板块，老牛几乎是网络上众所周知的自由摄影人和网友，长期以来用镜头关注洛阳社会。flush潜水时间偏多，同时也是洛阳信息港技术和业务的构架者，时政板块《洛阳城事》也有他的幕后策划和操作。“爱我洛阳”是“史话河洛”版版主，曾对洛阳周边140余处古迹进行拍摄作文。

如果说还有一些遗憾的话，莫过于网友“丽京上空的云”没有成为初步候选人了。这个意见尖锐、被称为“勇士”的网友曾促成一份政府声明出台，是洛阳网友中的意见领袖。

今年1月初，西工区人大给老牛打来电话，告知在对他考察后，已将他提名为市人大代表初步候选人。1月16日，在《洛阳日报》的公示上，老牛的名字“张晓理”出现在洛阳市西工区的候选人名单中。公示的身份为：“洛阳市网络发展促进会执行会长、新华社签约摄影师、河南新闻摄影协会副秘书长”。

老牛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激动，“跟以前一样做自己的事呗”，但第二天听说是“差额选举”，

他还是有点紧张：“网民都熟悉我，可区人大代表熟悉我吗?关键是报纸上都公示了，要是选不上，还不老丢人。”

朋友们也纷纷逗他：“过两天就选举了，还不去跑跑?”

老牛没有工夫“跑”，次日，他便收拾行装按计划出发前往四川灾区去拍摄地震劫后的第一个春节了。

1月21日，老牛在北川接到了洛阳市西工区人大工作人员的电话，要求他送交免冠照片――他通过选举了。西工区79名市代表候选人。选出62名代表。张晓理得到163名区人大代表中的158票。

“刚开始有点激动，但手头忙着也顾不上多想，等到吃饭静下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压力沉重了。”老牛说。

几乎是同时，flush和“爱我洛阳”也通过了市政协常委会的表决，成为市政协委员。在政协的代表界别分类中，flush和“爱我洛阳”与工程师和科研院所的工作人员一起，被划归到科技界别。

网络民意汇集者

“网民代表委员”和其他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

“没有本质区别。都做相同的事情，将民间的建议和意见上传到有关部门。”老牛说，“但我们拥有更宽泛的收集信息和意见的平台――网络。”

三位代表当选不久，网络发展促进会在洛阳信息港BBS发帖，召集广大网友给“网民代表和委员”征询建议或提案议案，在随后的网友座谈会上，老牛等人收集了100多条建议和提案。

“但我们代表不了全体网民的利益和诉求。”老牛一再重申。“网民是各个阶层、各种职业人群的集合体，他们通过网络发表观点，倾诉意见。我们是他们的传声筒，为他们提供上传意见的平台，但却无法代表他们，只是网络民意汇集者。”

从目前三位代表、委员收集的提案来看，也是遍布各个领域，相关各个阶层。“不过我们更关注从网络上呈现出来的各种意见和建议。”

自从当选人大代表并被网络和媒体热议后，老牛几乎没睡过好觉，他QQ内的好友数量迅即_被加满，每天各种电话也不断，以至于手机欠费后他拖了大半天才去充值，以求一个安静的上午。

事情的发展让老牛有点始料不及。“我在网络上是公开的人大代表身份，很多人反映情况，都集中到我这里，但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海量信息使我甚至无暇进行基本的梳理，更没有精力去调查反映，这样我肯定会挨骂，网上肯定会有人向我拍砖。”

招架不住的老牛呼吁大家“多通过网络平台诉求和建议”，而不是反映到他一个人那里。

2月22日晚，老牛、flush和“爱我洛阳”又凑到了一起，老牛希望能找出一个网络反映问题的机制：“各种问题发到网上，让网友共同出谋划策，而且政府非常关注网上的舆情，得到解决的可能性更大。”作为网友代表，用网络解决问题成为他们的“职业敏感”。

没有政府的支持不行

洛阳“网络民意代表”的出炉，在许多网友看来并不是一件孤立的事情。“与这几年洛阳市网络环境的变化，以及网民对政府、政府对网民的相互信任增长有关。”LYIC说。

2006年初，洛阳市政府网站开通了“连线政府”栏目。当年5月26日，市政府办发出通知：各级各部门指定专人每天登录市政府网站“连线政府”栏目，及时办理和回复群众的有关投诉、意见和建议。

2006年9月，新一任市领导上任后，政府信息中心的工作重点被进一步放在了将网络意见上传、交办，并及时回复网友问题上。

“市委书记连维良直接指示要及时回答网友的问题。”2007年2月，政府信息中心的工作人员用部门的英文简写“LYIC”注册成为lD，并由一名副主任专享此ID发帖。现在政府信息中心每天关注网站论坛信息的实际上不少于6个人。

在LYlc出现后的一个月内，洛阳市两个市直单位和三个县政府受到通报批评，原因就是在于“看帖不回帖”。市委领导将各单位对网友帖子的回复率等纳入到了对单位领导的考核之中。如果连续两三次被信息中心通报批评。那么负责人就要“到书记面前说说了。”

同时，洛阳市信息港，大河网《洛阳城事》版等都出现了这一lD。LYIC从来不参与网上的灌水，也轻易不会跟帖。LYIC发帖一贯保持严肃风格，而且他所发帖子的标题的一般形式都是“关于XX的初步答复”。这一神秘lD一度引起洛阳网友的人肉搜索。

这一公开迅速的官方答复掀起了一股“网上说事”的风潮，洛阳信息港等本地几大网站的论坛一时成为当地最强势的媒体。几年来，在当地影响颇大的龙门石窟别墅群事件、强迫护士下跪事件、烈士陵园改建事件皆是在网上掀起波澜的。

其中某乡干部强迫护士下跪事件被信息港曝光后，一时间论坛吵翻了天，但当地大多数媒体都没有任何报道。但第二天下午，联合调查组组建并开始调查的信息就被LYlc发到了网上，网友很快平静了下来。“LYIC可以帮助网友将意见更好地传达到相关部门，所以我们一般会将一些有据的帖子和亟待解决问题的帖子链接发给他。”老牛说。

LYlC不仅负责将网友的意见传至有关部门，并回复网友的提问，还负责将一些重要的网友意见直接呈报市委书记连维良。

“都是网上的原帖，不进行任何删改，包括许多过激的言语。”LYIC开始也担心领导的反应，但“渐渐的，发现领导的耐受力不断增强”。

网上的建议因此还催生了一份政府《声明》。

2007年7月30日，“丽京上空的云”发帖反映某些遭网友投诉的部门调查、报复、威胁网友。在直接呈报连维良不到一个月后，洛阳市委办公室、市政府办公室联合下发声明，要求严禁利用网络技术追查网民真实资料，进行所谓的“调查”甚至打击报复。

与市政府对网络民意的关注相配合，洛阳信息港等多家网站都给予LYlC版主的身份，有在论坛内部置顶及删除帖子的权利。

LYIC说，实际上自己的版主身份一般只用于置顶帖子，基本不删帖，尤其是在并非由其单独负责的版块。老牛等版主和超级版主也表示。极少删帖。但是近期洛阳信息港的管理严格确是事实。

“在本地论坛，各部门都重视网络了，也就都想‘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出事’，有‘黑手了’，管制得严了啊!期待网络促进会联合各网站制定有效措施抵制一下，市领导肯定也会很快关注。”“丽京上空的云”在网上反映，近期，政府个别网络管理部门确实通过不正常的手段在删除于己不利的贴子。

尽管“丽京上空的云”提出过于严格的管理令一些网友向别的论坛流失，但LYIC认为长久以来洛阳网络环境比较宽松，“一些部门害怕了删帖”恰恰说明政府对网络民意的重视已经对问题形成高压、对网民带来希望，而且政府在近年对网络民意的重视中也总结了一套工作程序。

洛阳市政府显然对应对类似“躲猫猫”事件更有信心，也更有经验：“处理这种突发性网络热点事件我们早已形成一套程序，很少出现像成立调查团这样的临时处理办法。”LYIC说。

“我们不会等到调查结果出来，而是在调查一开始就第一时间在网络上公开各种调查信息，及时接受网民的监督和质疑。”LYIC认为这种做法更符合网络传播规律，更能得到网友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