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与适应性市场

今年美国玉米带（Corn Belt）的夏季高温严重打击谷物生产，已经推动当地粮食价格上涨。但到目前为止，美国粮价上涨尚未转化成全球性的通货膨胀，这得益于世界其他地区的粮食高产。

今天的商品交易商会利用卫星地图跟踪谷物产量和气象条件，用以预测商品的价格。而早在1878年，英国经济学家杰文斯（William Stanley Jevons，1835-1882）已经提出经济周期与太阳黑子有关，因为太阳黑子会影响气象条件，进而影响谷物产量和经济状况。

除了欧债危机和对中国经济减速的担忧，夏季高温加剧了许多国家的政治形势，这一切都增加了市场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问题在于，哪一个经济学框架能最好地帮助我们理解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呢？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前基于有效市场假说的经济与风险管理模型并不完全适用。

麻省理工斯隆管理学院的罗闻全教授（Andrew Lo）在最近的一篇论文《适应性市场和新的世界秩序》（Adaptive Markets and the New World Order，2011年12月）中提出，我们应该用进化生物学而不是物理学的视角来研究金融市场和制度。他不认为当前的有效市场假说模型有重大谬误，而是它不够完整。从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到21世纪初，这些模型都能很好适用于美国的金融市场，但过去十年正是波动性加剧的新世界秩序的开始，因为技术进步导致人口增长和经济格局变化，人口大国（如中国、印度）为资源展开竞争，以及不断上升的杠杆率和全球失衡。

适应性市场假说（Adaptive Market Hypothesis）是一个关于市场参与者之间相互作用的行为学理论，它认为有效市场和非理性市场是极端情况，大多数市场条件在任何时点都位于二者之间。市场会适应环境变化，如政策的变化。

“市场知道怎么做最好”（market knows best）的思想是当前公司治理理论的基础，这一思想认为价格反映了市场对公司业绩好坏的评价。但是，允许股票回购的规定变化意味着公司可以利用自己的资金维持较高的股价，至少可以延迟股价走低的信号作用。

适应性市场假说认为，并非总是有“群体的智慧”，我们应该考虑“群体的智慧”与“乌合之众的狂热”之间的创造性张力。

适应性市场假说带给我们的启示是，传统智慧也会随时间变成错误，比如多样化的思想。理论告诉我们应该风险多样化，但大多数市场之间的依赖性正变得越来越高，因此将资金转移到新兴市场可能不是一种风险分散，因为这些经济体并未与发达经济体脱钩。

罗闻全这一创新性研究极为必要，因为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高度复杂的世界之中，理解这个世界的唯一途径就是考察部分与整体间互联性、相互依赖性和反馈机制的系统性视角。索罗斯正确地指出，部分之间的反馈可以创造出引发新机遇与风险的新形势，即“自反性”，对于理解当前的世界秩序，可能比“我们最终都会回到均衡”的理论更为重要。

气候变暖、生态学和经济学需要统一，因为这些问题紧密相关，无法再将其视为相互独立的。我们尚未明白如何将它们的变化模式联系到一起，形成一个新的秩序。只有通过使用企业和政府尚未挖掘和分析的宏观数据（以及微观数据），从图形上观察，才能达到这一目的。现在，超高速计算机和复杂的新数学理论已使图形化成为可能。

生物学家一直主张生物按照模式发生演变——通过进化从一种秩序变为另一种秩序。用生物学解释经济行为的争议在于，人类集体行为和人类社会秩序是否是对生物生命的一种模仿，即是否可归属于自然科学的范畴。

社会科学一直有别于自然科学，因为人能改变（甚至破坏）其所处的自然环境并建立社会秩序而与动物有别，即所谓的人类决定论。几乎在全世界，政治领导与秩序都在遭受挑战，这使我们反思，我们是否有能力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改变社会秩序，抑或我们正处于形成新秩序的重大转折中？

研究市场和国家（市场控制）之间的相互作用需要借鉴生物学、生态学和系统理论。市场与“自组织”相关，在生物学理论中，自组织是远离均衡的开放系统中新结构、新行为方式的出现过程。这一动态变化极为复杂，令人混沌。

因此，夏季高温、政治压力和市场波动之间紧密相关。这一看法听起来是否不那么陌生了？

作者为中国银监会首席咨询顾问和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院长、香港证监会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