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王朝的“首都”武冈

首都即国都，是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不管你信不信，远在湘西南一隅的武冈小城，曾经做过一回“首都”，成为明朝的政治、军事中心。这段历史不仅见诸《小腆纪年》、《南疆绎史》、《武岗播迁始末》、《东明见闻录》、《三湘从事录》、《行在阳秋》等野史、笔记中，《明史稿》也有详细记载。

要说这段历史，先要说说刘承胤。此人原本南京一无赖酒徒，耍得一手好铁棍，自称“刘铁棍”，别人背地里称他“刘市棍”。弘光时，被授总兵官，镇守武冈，手下有三万多兵马。刘承胤在武冈拥兵自重之时，南明皇帝朱由榔正四处逃亡。当他逃到武冈总兵势力范围相邻的广西桂林时，一心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刘承胤，以清兵李成栋兵发两广为由，要把朱由榔骗到武冈来。市棍出身的刘承胤，道德意识和纲纪意识都不强，对这一点，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刘承胤想接驾的消息一经传出，马上响起了一片激烈的反对声。因为在大臣们看来，刘承胤的人品不怎么样，而且长了一身反骨。大家历数了他骄横不法的两件事。一次，兵科给事中龚善选因公事路过武冈，刘承胤不仅没有前往迎接，还让自己的士兵去羞辱这位朝廷命官。不久，另一位兵科给事中刘尧珍来到武冈公干，因与刘承胤亲家郑逢元言语不合，竟然遭遇刘市棍的拳脚相加。担负保护皇帝之责的广西巡抚瞿式耜也劝皇帝不要冒险去武冈。刘承胤则诬蔑瞿与清廷通好，迫使朱皇帝赴全州，然后率兵五千，名为救援桂林，实是来挟皇帝归武冈。

皇帝在哪里，国都便在哪里。朱由榔被刘承胤劫挟到武冈，这个小城一夜之间成为“首望之都”。而最最得志的还是刘承胤这个小军阀，他立马把自己打扮成了“太上皇”，开始上演“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戏：他先是让皇帝下谕改武冈州为奉天府，封他刘承胤为兴国公上柱国，赐尚方宝剑，从此“政事皆决于承胤矣”，并拥有了先斩后奏的特权。刘承胤还大兴土木，营建私邸，“画阁丹梯，隐房曲间，备极俨雅”，跟皇宫一般富丽堂皇。接着，以圣谕的形式封官任吏，他想要谁做官就要谁做，不想让谁做官谁就做不成。就凭他个人的意志，封工部尚书吴炳为东阁大学士、贵州总督李若星为吏部尚书、御史傅作霖为兵部左侍郎，加湖广总督何腾蛟为总制、宫保，节制衡阳，刘氏姻亲、太仆卿郑逢元为兵部右侍郎，封其弟刘承永为武冈伯，就连明朝的流寇曹志建、王朝俊，因为窜入武冈来讨好他，并吹牛说可提兵十万、五万来归，也被赐五等爵。庙有了，菩萨也雕好了，刘承胤便以朱皇帝的名义发号施令，不管人家听不听，也不管那片土地是否还在南明王朝的掌控之中，一道道“圣旨”从武冈发向全国各地。群臣慑于他的，有的敢怒不敢言，有的争相讨好，上疏称其功德。当然也有不信邪的，如时为太常卿的武冈人潘应斗，与他的弟弟、礼部主事潘应星一同退隐到威溪水库，著述唱和去了。

随着个人的建立，刘承胤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甚至怂恿士兵以讨薪的名义包围皇宫。当守卫宫门的卫兵抵挡不住的紧要关头，皇太后亲自出马解围。刘承胤见了太后，装聋卖傻，先称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接着又说什么士兵们为了讨薪这样做也情有可原。话语软里带硬，明显是在向皇帝示威。皇太后只得从宫中取出金银首饰，交给刘承胤。

经历这次事变之后，皇宫一边加强安保工作，一边收集情报，查实刘承胤策划欲废除永历帝的阴谋。朱由榔自知上当，心里暗暗叫苦，悔不该把朝廷搬迁到武冈来，一心想脱离刘承胤的魔掌，于是密诏各地的实力派来武冈保驾。

就在南明皇帝进入武冈的第三个月，南明实力大腕何腾蛟来到武冈，名义是朝见朱由榔，实际上是想把朱由榔接出虎口。虽然何腾蛟是保荐过刘承胤的老首长，两人又是儿女亲家，但刘承胤嫉妒何腾蛟的声望和实力，视何督师为他的眼中钉，所以，在武冈这块地盘上，何腾蛟也不能轻易得罪刘承胤这个地头蛇，必须想个万全之策。于是何腾蛟提出武冈地偏人稀，不是明朝的中兴之地，请朱由榔移驾桂林。听何腾蛟这么说，刘承胤当然不干了。他找到何腾蛟，没有说服何，便打算暗杀了。可是何腾蛟早有准备，提前逃出了武冈。

何腾蛟一出城，何的部属张先璧便包围了武冈。刘承胤强迫朱由榔下诏书，禁止张先璧进入武冈。刘承胤仗着有朱由榔的诏书，指责张先璧犯上作乱，张先璧指责刘承胤劫驾皇上，动机不纯。就这样双方相互指责，相持不下。

朱由榔摆脱不了刘承胤的控制，便想让刘承胤收敛点。密令张先璧率军驻扎在离武冈不远的沅州，随时可以出兵讨伐刘承胤。朱由榔这样一部署，暂时给刘承胤戴上个紧箍咒。

明永历元年（1647，亦即清顺治四年）八月，清将孔有德向武冈扑来。这个孔有德本是明朝的参将，却变节投降了清军。孔有德在武冈城东四十里的扼斗溪打败明守将曹志建，又在石羊桥打败明将张承明。八月二十三日，清兵进逼奉天府。二十四日下午，清兵忽至武冈州南。守兵都在城北，仓猝间无法抵御，与清兵一战大败。在南明王朝生死攸关之际，刘承胤不积极抗清，却向孔有德学习当汉奸。他找到孔有德，承诺将朱由榔献给他作见面礼。孔有德担心刘承胤诈降，不置可否。刘承胤赶紧剃了个汉奸发型，再见孔有德，取得了信任，带领清军杀回武冈，要活捉朱由榔。等刘承胤带人冲入皇宫，却不见了朱由榔的踪影。

再说朱由榔趁着乱战，带着随从逃出了武冈这个临时皇都。永历这一次出逃比以往更为仓促，更为凄惨。出城之时只有永历本人和马吉翔等少数的几个人有马可骑，而一些跟着跑出来的上了年纪的大臣，也只能和普通大兵一样完全靠腿跑路。三宫六院那些娘们，无不蓬头跣足，狼狈不堪。刚满两个月的皇子被丢弃在泥沙之中。当皇帝及少数重臣，在禁卫军的保护下，辗转靖州、柳州，于1647年十二月初五逃到桂林时，其他文官谏臣，死的死，散的散，一个个不知了去向。

在强大的清军面前，武冈永历朝廷的遗老，不乏大义凛然的民族志士，如阁臣吴炳奉命护卫皇太子，一行人在城步被清军俘虏。吴炳北拜君亲，捧敕诰自缢而死。就连刘承胤的亲信、兵部尚书傅作霖，在大是大非面前也不含糊，向前来劝降的刘承胤脸部吐唾沫。刘承胤的部将陈友龙本已随刘投降了清军，但在奉命追杀永历帝途中，幡然醒悟，掉转枪口反清。陈友龙掉转枪口后，清兵不敢相信刘承胤，于顺治五年四月，包围刘承胤大营，不问男女老少，全都处死。

八月二十五日，清军入驻武冈，巡抚傅上瑞投降，王允成、刘承永、董英等四十七员总兵，及城中多达二千余名的官员，六万八千的马步兵纷纷随风归清。城头变幻大王旗，清廷又把奉天府改为武冈州，何衡泗出任清廷的首任武冈知州。武冈古城结束近半年的“首都”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