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隆斯基:颇具现代色彩的唯美主义诗人

时间:2022-10-03 05:02:49

波隆斯基:颇具现代色彩的唯美主义诗人

道 路

荒凉的草原――道路伸向远方,

田野的旋风使我心潮激荡,

雾蒙蒙的远方――是我莫名的忧伤,

隐秘的痛苦油然升起在我心上。

无论马儿怎样飞奔――我都觉得它们动作迟缓,

纵目远望,到处都是同样单调的景象――

庄稼后边依旧是庄稼,除了草原还是草原。

“马车夫,为什么你不放声歌唱?”

满脸胡须的马车夫对我回答:

“我们只在忧郁的日子才歌唱。”

“那你又有什么高兴事?”“不远处就是我家,

熟悉的竿子在山岗后面轻轻摇晃。”

我看见: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小村庄,

农舍的屋顶覆盖着干草,

一个个草垛挺立着。――熟悉的草房,

她如今还活着吗?是否安好?

瞧这干草覆盖的院子。在自己家里

马车夫找到了安逸、问候和晚餐。

而我疲惫不堪――我早就需要休息,

然而没有……马儿已被更换。

“好啦,好啦,马车夫!我的路还漫长――”

潮湿的夜――没有农舍,没有灯光,

马车夫歌唱起来――我的心又充满惆怅,

忧郁的日子,我没有什么歌唱。

在坟墓上

一百年过去了,又一百年;湮没无闻的坟墓,

埋进了往昔,长满了青草,

铁犁已来回把它梳平,久已冰冷的骸骨,

也被繁茂的橡树根须缠绕――

这橡树用密簇簇的尖梢沙沙喧响;

薄暮时分,恋人们静坐休憩

栖身于橡树浓浓的阴凉,

他们低下头来,望着远方,

凝神细听黑稠稠树叶的喧哗,陷入了沉思。

相 遇

昨天我们重相遇;――她停下脚步――

我也停步――我们凝望着对方的眼睛;

啊,上帝,她竟变得迥异当初;

双颊惨白,眼中的火花再无一星。

我久久凝视着她,默默无语――

可怜的人儿微微一笑,向我伸出手;

我想开言――但她竟以上帝的名义

吩咐我不要开口,并且扭过头去,

皱起眉头,缩回那只手,

说道:“别了,再见吧。”

可我却很想说:“永别了,

枯萎的,但可爱的女人啊。”

乞 丐

我熟知一位乞丐:影子一般

从早晨开始,老头整天

在窗户下来回奔波,

并乞求施舍……

然而,到深夜

他就把乞讨到的一切,

分送给病人,残废者和盲人――

这些像他一样的穷人。

当代有一类诗人正是这样,

他们丧失了少年时代的信仰,

像老乞丐一样疲惫不堪,

乞求着精神的食粮。

生活施舍给他的一切东西,

他都感激地加以珍惜,

于是他就可以共享灵魂

和另一个像他一样的可怜人。

我为何爱你,明亮的夜,――

我如此爱你,回肠九转地欣赏你!

我究竟为何爱你,静谧的夜,

你把安宁给了别人,而不是我自己!……

我何曾需要这星星、月亮、天空、云彩,――

它们的光影滑过冰冷的花岗石,

使花朵上的露珠幻化成晶亮的金刚石,

并且就像一条金光大道,越过茫茫大海?

夜啊!――我多么爱你那银灿灿的光亮!

它能使隐藏着泪水的痛苦变得快乐,

它能允诺焦渴的心灵以希望,

解决对重大问题的疑惑。

我何曾需要这昏睡的山岗――梦中树叶的簌 簌――

黑沉沉大海永远喧嚣的波浪――

花园幽暗处昆虫的唧唧咕咕――

泉水叮咚出一路和谐的轻歌低唱?

夜啊!――我却多么喜欢你那神秘的喧闹!

它能降低心灵极度的狂热,

它能平息狂乱思想的风暴――

那在黑暗中更炽烈,寂静中更喧闹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夜,――

如此爱你,回肠九转地欣赏你!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夜,――

也许,是因为我的宁静遥遥无期!

跨着无常的步伐,生活向前奔去

跨着无常的步伐,生活向前奔去,

你难道理解它的意图!

抓住某一个瞬间,生活表现自己;

难道这个瞬间会由你做主?

生活耐心十足,喜欢不断试验――

它不知道终点也不急于走向终极目标。

诗人!不要相信它预想的忧烦,

只可勉强相信它那快乐的外貌。

星 星

在茫茫夜空

遥遥闪烁的繁星中间,

极地的云

像乳白的斑点

游移不定,

浮过天边,

几颗灿烂的新星,

悄然闪现。

你们,迷雾般的思想

就这样静静地疾行,

而无法表达的思想

暗暗请求着心灵,

你们就这样在我们

黑沉沉的坟墓上方,

没有机会闪闪发光,

一如那明亮的星星。

我的心灵

我的心是一汪清泉,我的歌是浪花滚滚,

从远处降落,――四散飞洒……

在雷雨下――我的歌,像乌云,黑沉沉,

黎明时分――我的歌中映着片片红霞。

假如出人意料的爱情火花突然燃起,

或者心中的痛苦越积越深――

我的眼泪就会与我的歌融为一体,

浪花就会赶忙带着它们向前飞奔。

克里米亚之夜

你还记得吗,月亮银光闪闪,

海水在礁石下哗哗拍浪,

昏睡的树叶轻轻晃颤,

花园的栅栏后面

蝉在连续不断地鸣唱。

我们漫步在半明半暗的山间花园里,

月桂树散发着芳香;

葡萄架后的山洞黑黢黢,

瀑布下的蓄水池

满溢的水潺潺流淌。

你还记得吗,清新的呼吸,

玫瑰的芬芳,水流的清音,

整个大自然的迷人魅力,

使两双嘴唇不由自主地互吸,

于是就有了出人意料的亲吻。

这是大自然的音乐,

这是心灵的交响,

经受了暴风雨和恶劣天气的肆虐,

在那悲惨的岁月,

这音乐寂静中清晰地在我耳边回荡。

我发现――从南方吹拂来的温暖

让心灵变得暖暖洋洋,

心灵充满信任,歌兴更酣……

我发现――我多么喜欢

一切之中都有这一乐章……

同貌人

我行走着,没有听到夜莺歌唱,

也没有看见星星闪烁,

我只听到脚步声响――却不知是谁的脚步声响,

在我身后的密林深处一再模糊地起落。

我想这是回声,野兽的脚步声,芦苇的沙沙声;

我哆嗦着停下脚步,不愿相信,

不是人,不是野兽,而是我的同貌人,

在循着我的足迹一步不落地前行。

我时而胆怯地东张西望,试图逃之大吉,

时而羞愧于自己像个孩子……

突然恼恨抓住了我――于是剧烈地急喘吁吁,

我迎面走近他,并且开口问其:

“你是要向我预言什么还是你害怕什么?

你是幻影还是病态想象的幻觉?”

“啊,”同貌人回答,“你妨碍我

观看,并且不让我倾听夜的和谐;

你想用自己的怀疑毒害我,

而我――是你诗歌的鲜活源泉!……”

我的同貌人狼狈不堪,

惊慌失措地注视着我,

似乎对他来说我正身处夜之黑暗――

对我来说,变成幻影的,并非他,而是我。

别人的窗户

记得在某地一个深夜暴雨如注,

我在别人的窗下徘徊冷得浑身簌簌;

别人的窗内灯火熠熠,

火光呼唤我――敲击玻璃……

上帝啊!腾起一片嘈杂混乱!

我使这栋高贵的房子紧张不安!

“谁敲窗户!”有人叫喊,“滚开,小偷啊!

难道你不知道,旅店在哪吗!”

对我来说,你们的心――也是别人的房子,

即使有时里边灯火熠熠,

何况我是有涵养的人――不会拿走任何东西,

只是出于绝望而把你们的心扉敲击……

我的智慧被苦闷压伤

我的智慧被苦闷压伤,

我两眼发红,没有泪滴;

云杉在湖上抱在一起,

芦苇黑压压一片,――水上的道道缝隙

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那么多,那么多的繁星在闪亮,

可带着冷飕飕的震颤,

夜的黑暗渗入我的心田,

仇恨的深渊上,我看见

如此少,如此少的爱情之光!

夜以千万只眼睛观看

“夜以千万只眼睛观看”(英文)。

夜以千万只眼睛观看,

而昼只用一只眼睛;

然而没有太阳――地球上面

黑暗笼罩,仿若烟雾蒙蒙。

智慧以千万只眼睛观看,

爱情只用一只眼睛;

然而没有爱情――生命就会渐渐暗淡,

于是,日子飞逝,仿若烟雾腾空。

生命的马车上

一大早我们坐上马车。

――普希金

我习惯了我的马车,

我对坑坑洼洼毫不在乎……

我只是老人般哆嗦,

当夜间寒气刺骨……

时而默默地陷入思考,

时而绝望地高声大叫:

“出发!……全力拉车奔向前途。”

然而不管怎样叫喊,哭泣或者痛骂――

白发苍苍的马车夫总是执拗地一声不吭:

他用鞭子轻轻赶一下那匹驽马,

催促它们均速地慢跑徐行;

马蹄哒哒飞溅起泥浆,

全身上下微微轻晃,

它们奔入了夜色蒙蒙。

路途上

赶上了阴沉的黑夜,

路途上遍地杂草……

呼吸着从河面吹来的凉爽,

在蒙蒙雾中水珠滴自枝梢。

似乎在那边――远处

在这些乌云下方,

在河对岸――有颗火星

在忽闪忽亮……

似乎在那边某个地方

有声音在灌木丛震响……

传入我耳中的,

究竟是歌声还是铃声叮当?

我奔向河边――透过云雾

我向灌木丛飞跑――

前面是温暖和光明,

路途上――遍地杂草……

针叶林中

树林全身松香四溢,

仿若香炉冒出袅袅细烟,

树林散发出长期郁积的腐烂气息,

呈现出一个崭新的春天。

老松树树皮流出的

松脂,就像一滴滴眼泪,

松树全身都刻满了

刀砍斧劈的伤痕累累。

我爱这些伤口散发出的

有益健康的树脂香气,

在这暖融融雾蒙蒙的清晨,

我敞开心胸尽情地呼吸。

我也曾如此伤痕累累――

那是内心和灵魂的伤痕,

也曾散发出那样的腐烂气息,

呈现那样一个新春……

如果死亡是我的亲娘

如果死亡是我的亲娘,

我就会像生病的可怜孩子,

熟睡在她的怀里,

并且忘记了俗世的仇恨满腔,

也忘记了自己。

但她――并非母亲,她――纯属异己,

她粗鲁地复仇,向敢于生活的人,

敢于思考的人,敢于痛苦地去爱的人,

并且从永恒上撕下表皮,

不让我们忘记过去的时辰。

当预感到即将分手

当预感到即将分手,

你的声音充满悲愁,

我微笑着用自己的双手,

紧紧地焐暖你的小手,

当道路从偏僻的地方,

以明丽的远方把我引诱,

你那隐秘的忧伤,

是我心灵深处骄傲的理由。

面对未被承认的爱情,

临别时我不禁喜上眉头,

但我的上帝!――我又痛彻心灵,

当我一觉醒来,不见你的明眸!

一串串令人痛苦的梦

折磨我,惊扰我的宁静清幽,

你未充分表达的柔柔深情,

是我再也无法追逐的一群白鸥。

雅科夫・彼得洛维奇・波隆斯基(Яков Петрович Полонский,1819―1898),出生于梁赞省一个官吏家庭,但家境困难。1838年进入莫斯科大学法律系学习,结识了格里戈利耶夫、费特。1844年大学毕业后去到俄罗斯南方的敖德萨,1846―1852年在梯弗里斯的高加索总督办事处工作,并兼任《外高加索通报》的副主编。1853年,迁居彼得堡,生活窘困,只得到斯米尔诺夫家当家庭教师。1857年随斯米尔诺夫一家出国,游历了德国、瑞士、意大利、法国。1858年回国,在《俄罗斯言语》当编辑。1860年开始担任外国书刊审查委员会秘书,后为出版事业总管理处成员,直到晚年。波隆斯基一生创作了几百首抒情诗,十来首叙事长诗,以及较多的小说和散文,如诗体回忆小说《新传奇》(1861),中篇小说《阿杜耶夫娶妻》(1869),长篇小说《谢尔盖・恰雷金的自传》(1867),回忆录《我的出生地和童年》(1890―1891)、《我的大学回忆》(1898)等,还翻译了不少外国诗歌。

波隆斯基早年与唯美倾向突出的格里戈利耶夫和费特是好友,并且这种友谊持续了几十年,深受他们的影响,所以很自然地成为了“唯美主义”诗人。不过,由于生活困苦,也由于眼光敏锐,思想比较深邃,波隆斯基的诗歌颇具现代色彩。可以说,在19世纪纯艺术派7个唯美主义诗人(丘特切夫、费特、迈科夫、阿・康・托尔斯泰、波隆斯基、谢尔宾纳、麦伊)中,其现代色彩是仅次于丘特切夫的。波隆斯基的现代色彩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印象主义特色。和丘特切夫、费特一样,波隆斯基的抒情诗也有颇为突出的印象主义特色。这一特色的形成,源于诗人对生活的理解,如《跨着无常的步伐,生活向前奔去》:“跨着无常的步伐,生活向前奔去,/你难道理解它的意图!/抓住某一个瞬间,生活表现自己;/难道这个瞬间会由你做主?/生活耐心十足,喜欢不断试验――/它不知道终点也不急于走向终极目标。/诗人!不要相信它预想的忧烦,/只可勉强相信它那快乐的外貌。”在诗人看来,生活是跨着无常的步伐向前飞奔的,而且总是抓住某一个瞬间来表现自己,并喜欢不断试验,因此,人很难理解它的意图,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握瞬间,通过瞬间去领悟生活的本质乃至奥秘。因此,波隆斯基抒情诗的印象主义特色就主要表现为把握瞬间并通过瞬间表达满腔情思。这样,他在诗别注意把握乃至表现瞬间的感悟,而这是印象主义的突出特点之一,如《当我听到你悦耳动听的声音》:

当我听到你悦耳动听的语声,/孩子,我感到,偶然飞来的微风/给我带来了故乡山谷的回音,/灌木林的沙沙,村庄熟悉的钟鸣,/你的声音,为我唤醒/和她最后离别时互道珍重的情景。

诗歌抓住听到一个孩子说话的乡音这一瞬间的独特感受,表达了自己对故乡和曾经的恋人的深情:孩子的乡音这偶然飞来的微风,让诗人瞬间神回故乡,听到了故乡山谷的回音,灌木林的沙沙声以及村庄熟悉的教堂钟鸣声,更让他想起了与她最后离别时互道珍重的情景。这瞬间的神游,却十分生动形象并入木三分地写出了诗人对故乡和恋人的深情,印象主义特色能让诗人简短、形象、生动、有力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月光》更是如此:在一个傍晚,抒情主人公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感觉到夜翩然降临,繁星在远处不停闪烁,魔幻般的月光颤动着悄悄泻满大地,云朵被照得光彩熠熠,他顿时感到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瞬间:所有的一切,包括心灵里沉睡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光华烨烨,他对逝去的幸福丝毫不感到忧伤,深感往昔的欢乐像忧愁一样凄凉,昔日的忧伤却如此鲜活和明亮,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和一种莫名其妙的忧伤,悄悄地袭上心头。短短一个瞬间,就把抒情主人公的人生感悟和复杂的情思生动地表现出来了。

二是喜欢采用的艺术手法是隐喻、对喻和象征。隐喻方面的出色作品很多,著名的如《我的心灵》:

我的心是一汪清泉,我的歌是浪花滚滚,/从远处降落,――四散飞洒……/在雷雨下――我的歌,像乌云,黑沉沉,/黎明时分――我的歌中映着片片红霞。/假如出人意料的爱情火花突然燃起,/或者心中的痛苦越积越深――/我的眼泪就会与我的歌融为一体,/浪花就会赶忙带着它们向前飞奔。

全诗通篇由隐喻“我的心是一汪清泉,我的歌是浪花滚滚”展开:当心灵雷雨交加时,歌便像黑沉沉的乌云;当心灵到了黎明时分,歌里便映着片片红霞;而当出人意料的爱情火花突然燃起或是心中的痛苦越积越深时,那么眼泪就会与歌融为一体。总之,歌来自心灵这一源泉,心灵的种种变化无不迅速、突出地在歌中表现出来,从而生动形象地说明了诗歌与心灵的密切关系。又如《题К.Ш的纪念册》全诗由多重隐喻展开:作家如果是波浪,俄罗斯就是海洋,海洋骚动激荡,作家也会动荡不宁;作家如果是伟大民族的神经,那么当自由受到伤害,他也就无法避免伤痛。

受丘特切夫影响,波隆斯基也像丘特切夫一样,在抒情诗中也大量采用对喻手法。他或者让自然现象与人事和心灵形成对喻,如《蜜蜂》:

从最后的花瓣上死亡的蜜蜂,/在姐妹们的帮助下,你并非徒劳地用/纯琥珀色的蜂房精心装饰了蜂箱。/整个夏天保护你的那只臂膀,/你用最甜蜜的礼物进贡。//而我,从上帝的田地搜集带花的果实,/我早在黎明前就回到家乡的花园;/可我想找到自己的蜂箱却是枉然……/那里向日葵繁花盛开,荨麻遍地,/我们珍贵的东西没有地方放置……

此诗创作于1855年。在诗中,蜜蜂和人形成对喻,蜜蜂的劳动终有成果反衬出人的劳动毫无结果,从而含蓄而深刻地表达了对当时专制黑暗高压社会的抗议(“带花的果实”在这里具有象征意义,象征着文学艺术创作等精神成果),以艺术的方式表达了诗人1887年给费特的信中所表现的50年代的真实思想和情绪:“在尼古拉一世在位期间,写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书刊检察机关彻底破坏了写作,我那毫无恶意的小说:《春天的雕像》和《格鲁尼娅》,以及其它的作品都被书刊检查机关禁止发表,诗也被删减了,本应该为每一个词和他们去抗争的。但我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斗争中‘收复失地’――因为作家是被列入监视范围之内的,人们建议谢尔宾纳在谈论中不要用到黑格尔和谢林的名字:否则人们将会对你表示不赞同,你什么也得不到。波戈金、霍米亚科夫、克拉耶夫斯基、萨马林,他们也都被怀疑过――语言上的怀疑,我在50年代就是过着这么可怕的、沉重的生活!”

除了用自然现象作为思想感情的对喻外,波隆斯基也像丘特切夫一样,善于以心灵现象来比喻自然现象,如《莫非我的激情》:

莫非我的激情/掀起了一场风暴?/可同风暴抗争/哪能由我主导?//绿油油的花园上空,/风暴迅飞疾驰,/乌云滚滚追从,/撒下冰雹,撒下雨滴。//上帝啊!花儿凋落的玫瑰/那一片片绿叶上,/不正是我们的眼泪/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或者,大自然/也像生活中的心灵,/有时春风满面,/有时痛苦潮涌。

首先写心灵中有宁静的时候,更有被激情掀起风暴的时候,然后再写大自然中风暴迅飞疾驰过绿油油的花园,撒下冰雹,撒下雨滴,使花儿蒙受痛苦,最后指出:大自然或许也像生活中的心灵一样,有时春风满面,有时痛苦潮涌,从而使两者既对喻又沟通起来。不过,波隆斯基在对喻上对丘特切夫有所推进,他不只是用自然现象作为心灵、思想、感情的对喻,而且擅长用事件、人等来构成思想感情的对喻,如《黑海东岸之夜》:

听!――枪声――快起来!也许,是袭击……/是否要把哥萨克叫醒?……/也许,是轮船驶进堡垒区里,/带来了对岸亲人的书信。/打开窗户!――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晚上/谁能看见翘首等待的驶近的帆儿?/漫天的乌云遮蔽了月亮。――/也许是雷声?――不,不是雷声――想象的游戏……/我们为什么惊醒,唉,谁能告知周详!/没有回答,只有巨浪哀号着哗哗拍击……//而今,诗人宁静的心灵中,时常/涌现一些无形的形象,/不过,是渴望已久的形象――/一如那黎明前的船帆驶进海港。

第一节写宁静的港湾突然喧闹起来,原来是黎明前的船帆驶进了海港;第二节写诗人宁静的心中,有时也突然涌现一些渴望已久的无形形象,搅翻了心灵的平静。第一节驶进海港的船帆打破港湾宁静这一事件对喻着第二节诗人宁静的心灵中涌现渴望已久的形象,从而颇为形象地揭示了诗歌创作过程中形象乃至整首诗歌酝酿、产生的奥秘。

波隆斯基在抒情诗中还颇为纯熟地较多采用象征手法。他或者采用自然景象作为象征,如《日暮》:

我看见,金灰色的云堆/布满了整个西天;霞光熠熠/闪耀在云缝间;晚霞的余晖/照亮了多石的峭壁,//悬崖的石棱,白桦林和云杉,/还有下面无际无垠的海洋。/黑色的巨浪不停地喧嚣、激荡,/迅飞疾驰,挟带着昏暗。//通往海滨的小路透过灌木丛依稀可见,/“你好!海洋!”我走向大海,并且呼喊。/生活和人世已把我变得冷漠消极,/请让我以热情的问候欢迎你!……//但巨浪撞击着礁石,/重重地飞速跌落,沉入泡沫,/喧嚣着,翻滚着,退了下去:/“请等新浪吧,我已败缩……”//新浪飞奔而来,一路喧嚣不断,/我从每一巨浪中听到的都是同一种咏唱……/心灵充满了无穷的渴望――/我等着――天色越来越黑,落日渐渐暗淡。

“我”被生活和人世搞得冷漠消极,奔向大海,想投身海洋,献出自己的全部热情,然而,在红霞辉映中,黑色的巨浪迅飞疾驰,喧嚣激荡,奋力撞击礁石,尽管它又飞速跌落,沉入泡沫,但新浪飞奔而来,一路喧嚣不断。“我”从每一巨浪中听到的都是同一种不怕失败敢于挑战的咏唱,冷漠消极的心灵突然“充满了无穷的渴望”,满怀生机地等待着……在这里,大海中一浪接一浪撞击礁石的巨浪是大自然生命力的象征,也是敢于搏击不怕失败越挫越勇的人生的象征,无怪乎抒情主人公被其深深打动,心灵充满了无穷的渴望。

或者,用人的某种活动构成颇为出色的象征,如《生命的马车上》首先引用普希金的“一大早我们坐上马车”作为题记,然后写“我”习惯了“我的马车”,希望它全力奔向前途,然而白发苍苍的马车夫却总是执拗地一声不吭,只是用鞭子轻轻地赶一下驽马,催促它均速地慢跑徐行。这种表面的写实后面,有着独特的象征,这从标题“生命的马车”可以看出。实际上,这里写的是生命的旅程――白发苍苍的时间这老马车夫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总是一声不吭,赶着生命的马车慢跑徐行。诗人甚至可以用晚钟声声来构成象征,如《晚钟声声》不像柯兹洛夫的《晚钟》主要表达温馨的怀乡深情,而是成为比较复杂的象征:首先是宗教神圣和拯救的象征,人世因为它而有意义――它超越世俗和死亡,象征永恒和神圣;其次,它也像诗人的心灵发出的声音,是永恒的艺术的象征,它穿透城市(即世俗的象征)的惊慌的喧鸣,安抚人的灵魂。正因为有晚钟声声,有永恒的艺术和永恒的神恩,天才才能不会像梦那样很快被人忘记,这个世界才具有这诗意的风采,更有一种神圣关照下、神恩庇护下的庆典和葬礼。

波隆斯基诗歌内容的现代感(人的孤独、)和艺术手法的现代性(如印象主义特色、隐喻、象征手法),使他成为俄国现代主义诗歌的先驱之一,对后世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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