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纸上的女权主义

时间:2022-10-03 02:30:29

壁纸上的女权主义

摘 要: 短篇小说 《黄色壁纸》是夏洛蒂・吉尔曼基于自己的真实经历而创作。小说描述了在当时社会下一个抑郁的女人不堪忍受家庭与社会的男权束缚,最终精神崩溃的全过程。 作者用细腻、真实的笔触,揭示了传统男权社会是如何使得一对相爱且善良的夫妻坠入变质婚姻的深渊,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悲剧。本文通过对小说原文的细致分析,走进吉尔曼的世界,寻找其中蕴涵的女性主义价值。

关键词: 夏洛蒂・吉尔曼 《黄色壁纸》 女权主义

小说《黄色壁纸》是著名的女性主义作家夏洛蒂・吉尔曼以其真实生活为原型而创作的。吉尔曼历经两次婚姻,并在产下女儿后饱受抑郁症之苦。她在暮年时因罹患乳腺癌而陷入重度抑郁,最后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生命。《黄色壁纸》以第一人称的角度记叙了一个受丈夫及社会压迫的女人是如何从普通的抑郁症恶化到精神崩溃的。作者真实地揭露了当时社会中女性受到的种种限制和刻板的生活状况,并向世人指出了一个“非常值得探索的历史斗争”(J.A.Mangan & Fan Hong,2001:56)。一直以来,该小说都被视为伟大的女权主义著作和诸多女性问题研究学者们的必读书目。

细细品读《黄色壁纸》,我们不难发现吉尔曼的象征手法贯穿全文,环境设置、人物塑造等,处处含有其女性主义的喻义。身为著名医生的丈夫约翰为爱妻选了一处古宅作为静养地,并将她安置在其中的一间孩童房内。在那里,约翰以医生及丈夫的双重权威,将妻子当作孩子般地照料着。妻子不仅不能从事她所热爱的写作,而且日常作息都需遵循一张由丈夫规划的时间表的安排。在小说的场景设置上,吉尔曼暗示妻子和丈夫的关系如同孩子与成人的关系。不仅如此,环顾房间,上了铁栏的窗户、固定在地上的大床,室内的陈设给人一种压抑感。然而,透过铁栏,窗外则是一片美丽的风景:“一个大花园,布满方格小径,两边是高高的葡萄树,缀满葡萄的树荫下还摆放有椅子。”较之黄色的灰暗的小房间,一切都是绿色的,充满了生机。在该处的设计上,吉尔曼将当时女性的现实生活和理想状态借景物做了一番类比。身处灰暗而局促的地位,向往光明而自由的世界,这便是吉尔曼和女主人公乃至当时女性普遍的境遇。

入住孩童房后,房内那片丑陋怪诞的黄色壁纸使妻子非常憎恨这个房间。可她甚至连自己的居所都不能决定,与丈夫的一次次沟通也流于失败,除了忍耐她毫无办法。在被迫与那令人作呕的黄色壁纸长期共处后,妻子的心理逐渐发生了转变。她慢慢放弃了向丈夫求助的想法,转而陷入自我封闭。她开始假装好转,以迎合丈夫的想法,而事实上长期的软禁和壁纸造成的精神压抑已经侵蚀了她最后的理智。虽然丈夫的物质照料无微不至,但在精神上妻子却是孤寂的,夫妻之间早已没有了平等的交流,话语权和决定权都是单方面的,她永远只能是被动的受方。吉尔曼在此处开始了顺理成章而又骇人的转折:妻子不堪忍受房间和丈夫的禁锢,转而对壁纸产生了病态的热衷:“尽管有这个壁纸,我还是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房间。也许正因为这壁纸,我整天都在想它!”在此吉尔曼向读者展示了一个讽刺之处,可怜的女人在深爱着自己的男人的“关怀”下,精神备受摧残,直至完全失去理智。

吉尔曼蕴藏在《黄色壁纸》中的思想不仅仅体现在情节的走向上,通文各处都有着意味深长的闪光点。

其一,体贴而又漠然的约翰。约翰可谓是当时男权社会里“好男人”的缩影。作为著名的内科医生,他事业有成又深爱妻子。但这一切掩盖不了他和这个男权社会普遍存在的致命缺陷。与妻子充满想象的人格相比,他极具现实理性并自负地迷信自身权威。细致分析约翰在小说中的表现,笔者认为,约翰与其说是过于自信,倒不如说是极端的狭隘。作为男权代表的丈夫一角,自始至终都膨胀着强烈的自负,由于男性的这种自负在当时已是社会的普遍风气,约翰深陷其中根本无从发现自己的错误所在。事实上,将妻子软禁、采用“休息疗法”、迷信自己权威等举措,在当时得到了除妻子外所有人的认可,也即喻义下的社会的认可。因此,笔者相信,约翰的世界是建立在男性优越及已知的内科医学之上,而妻子所遭受的精神病症事实上已超出了这个范畴,这是他不能想象和无法容忍的。对此,他不仅毫不怀疑治疗方法的对错,反而坚信在细致入微的照顾下,妻子一定过得很快乐。就像妻子所说:“约翰不知道我真的有多痛苦。他觉得没有理由会不开心,并为此而得意。”此刻的约翰已陷入一种自欺欺人的境地,背离了医生应有的客观,只为满足男性权威的骄傲。于是,当妻子精神崩溃,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自身信仰的轰然倒塌,男性权威在那一刻荡然无存,他晕了过去,以昏厥这样最无力的形象作为男性权威的谢幕。

其二,“休息疗法”是另一个值得探讨的焦点。导致悲剧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约翰给妻子采用的“休息疗法”。当时的医生把这病症解释为“通过将现实的压力或臆想的焦虑转化为抑郁或者歇斯底里的方式,试图逃脱自己作为家庭主妇和母亲的责任”。医学专家们也宣称,抑郁症是女性对于家庭责任的忽视和试图进入男权社会的表现,属于一种“女性病”(John S.Haller Jr.,1971:475)。所以就有了拯救她们的“休息疗法”。该疗法要求病人忽略个人需求,控制自己的情绪波动,完全地按照医生的指令和要求去做。(John S.Haller Jr.,1971:475)

约翰用“休息疗法”来医治妻子,他要求妻子“每次吃完饭后,都躺一个小时”,然而妻子真正需要的却是“愉快地、刺激地、富有变化地写作”。原本可以对病情有排解作用的写作,却因为丈夫的保守和狭隘而被严厉禁止。无论是对写作的反对,还是“休息疗法”的使用,吉尔曼都借之暗示了当时社会对于女性思想的要求,她们或者循规蹈矩地接受“正统思想”,或者就应躺下休息,不作任何思考,自由即使只存在脑中也是不被允许的。

小说中妻子的一些经历和吉尔曼非常相似,例如她们均受精神抑郁之苦,还都遭遇过著名医生的误诊。吉尔曼创作此书的意图之一正是要向当时享有盛誉的威尔・米切尔医生指出后者在治疗女性忧郁症时所使用的错误方法。值得庆幸的是,小说确实使得医生们重新审视了“休息疗法”。在迫害了无数女性之后,专家们最终认可了这份质疑并对“休息疗法”进行修正。《黄色壁纸》的问世事实上引发了学界、社会公众对于女性思想自由的再思考。

其三,小说中通篇采用的象征手法。不仅环境、人物、治疗方法都有其对应的象征意义,贯穿本文始末的“黄色壁纸”更是承载了女性的自由心声与男权压迫之间最为尖锐的矛盾。从对壁纸最初的厌恶,到同情壁纸背后那被束缚的女人,吉尔曼用近乎残忍的笔触,勾勒了妻子精神状况的每一次转变,借此表现了在社会的压制下女性走向疯狂的悲惨之路。

笔者认为,一定程度上,女主角有着分裂的人格。一方面,她对丈夫非常顺从,也十分爱他。另一方面,对于来自丈夫的控制,她又有着一种叛逆和憎恨的情结。妻子无力摧毁黑暗的制度,积聚的愤怒被转嫁到了壁纸之上。而她的女权主义性格则投射到了壁纸后面的女人上,即她的另一个自我。最终女权的自我摆脱了象征男性束缚的黄色壁纸,现实的女人也在癫狂中获得自由。此处是小说中最直接也最富有女权主义色彩的部分。

其四,吉尔曼用自己的真实人生成就了《黄色壁纸》的伟大。当吉尔曼在现实生活中遭受抑郁时,她被“当成一个需要通过治疗来重新接受做母亲以及妻子的责任的一个富有控制欲的女人”(J.A.Mangan & Fan Hong,2001:61)。对此她是无奈的,身为作者的她将这份无奈和无力注入了小说中,并以此创造了小说的灵魂。她与女主人公一同饱受精神抑郁之苦,一同经历了被误诊的伤害,一同在男权社会的压迫之下备受煎熬。吉尔曼为小说中的自己安排了疯狂,这一更高层面的清醒作为结尾。以疯狂作为谢幕,虽然苦涩,但这确实是一种解脱。现实生活中,患有乳腺癌的她,拒绝了平静的病逝,而选择以自杀的方式告别世界。“她以自己的死亡创造了警世的价值”(J.A.Mangan & Fan Hong,2001:70)吉尔曼坚信她有权力来控制自己的生命,就像她曾经说的:“当所有无用的事情都结束,当一个人确信不可避免将要来临的死亡,选择一个又快又简单的死法而非恐怖地死去,是最最基本的人权。”对于被压迫着的女性而言,对于不甘于向男权屈服的吉尔曼而言,这样的悲剧或许正是最壮烈和最有价值的结束。不自由,毋宁死。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吉尔曼突破了“好女人”的形象,从而表现了她想要将女性从传统的牢笼中解放出来,解放她们身心的意愿。这是一本凝结了吉尔曼一生的小说,也是一本“为女性争取身体自主和思想自由”的伟大的女权主义著作。女性主义的觉醒,不是从吉尔曼处开始,也不会在她那结束,或许此刻便有位女人正孤独地摇晃着壁纸,为了远未结束的梦想。

参考文献:

[1]Gilman,Charlotte Perkins The Yellow Wallpaper Electronic Text Center,University of Virginia Library.

[2]Thelma R.Hall Charlotte Perkins Gilman’s“The Yellow Wallpaper”:A Surrealistic Portrayal of a Woman Arrested Development,1994.

[3]Mangan J.A.& Hong.Fan Freeing the Female Body:Inspirational Icons Frank Cass,2001.

[4]Bomarito.Jessica & Hunter. Jeffrey W.Feminism in Literature:A Gale Critical companion Thomson. Gale,2005.

[5]John S.Haller Jr,‘Neurasthenia:The Medical Profession and the“New Woman”of the Late Nineteenth Century’,New York State Journal of Medicine,1971.

上一篇:威尔弟:“尽善尽美”的歌剧创造大师 下一篇:志贺直哉文学中的人道主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