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生命质量把孩子们跷起来

时间:2022-10-03 01:37:31

对话这个词它包含两个字:“对”和“话”。我把它拆开来讨论。

首先,关于“对”字,在什么条件下,我们才可以说是“对话”,而不是独白?就教育、教学来说,我们面对的一个永恒的问题是:有一张讲台摆放在这里,当老师走上讲台的时候,不论你个头高矮,不论你学识多少,你拥有这个讲台就拥有这个权威,你怎样利用这个讲台来升华你作为教师的责任?在这里对话的“对”就涉及三个最基本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回应。这里出现了一个人以上的情景,我们经常会用英语来说,这就是face to face,面对面。我们教育所追求的是“心比心”。那其实就是回应,这个回应就构成了我们教育哲学上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老师在什么意义上回应什么问题。就此而言,我们必须改变传统的“填鸭式”教学和家长制教育理念,老师不是灌输知识的,而是用我们全部的经历、全部的爱去回应学生成长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平等。我们当然要尊重学生,我们当然要平等地对待学生,但值得注意的是,平等不是在知识上,不是在行为上,不是在权利关系上,把学生看作是和我们完全一样的,而是把他们看作在将来都必须独立地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主体,现在他们正处于这样一个过程之中。这里就出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果你不把学生看作一个注定要去承担责任的主体,那么这样的孩子是永远立不起来的,就好像如果你的眼中没有警察,而只有小偷的话,将来这个社会真的是小偷成群,而警察很少;反过来,如果每个孩子在你眼中都是警察的话,他们将来大部分都会成为警察的。因此对话的焦点问题就是:如何实际地面对这样一个将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主体,去把握他们在一个特定的成长阶段所面临的困境。在这里,我觉得,平等就是老师们刚刚提到的,“把孩子的问题交给孩子”,帮助他们而不是替代他们处理自己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差异,也就是个性。个性不仅仅是针对孩子们的,也是针对我们老师的。刚刚有一位老师提到把话语权交给孩子。对于这个观点我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因为在任何时候,我们都是教育者,教育者是不应该放弃自己的话语权的,如果放弃了,教育的功能和职责将会出现漏洞。对话理论不是要求我们放弃话语权,而是改变话语权实现的方式。对话的最典型的情景就是,比如一棵大树,我们把它砍伐下来,让它平躺在这里,一头站着一个人,被称作是老师。另外一头站了一群人,被称为学生。对话实际上就是一个跷跷板的游戏,不是老师放弃自己的话语权让孩子们去玩游戏,而是用你生命的质量把孩子们跷起来,只有这样的老师才是真正伟大的老师。怎么跷起来呢?是你能不能走到学生的内心深处,真正抓住他们。我相信很多老师已经提出了这些问题,因为在这里,对话是制造认同的艺术,通过制造认同抓住学生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样一个问题。

接下来我想谈谈“话”——怎样说才是对话之话。对话首先是一种言语,它可能是一种具体的言语技术。在这里我想讨论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可能在我们老师的教学实践当中很少去想,但将来会碰到。

第一,在我们的对话技巧当中,存在一个律令,叫作有效性的律令。对话不是你隐性的独白,你必须要达到传播和传递的效果,产生某种有效性。有效性有一些规则,涉及真实性、适宜性和真诚性,而这三点正是我们老师在现有的教育教学制度中所面临的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因为总体的社会变迁已经改变了知识,改变了真理的意义,师生之间的关系也今非昔比。

我们举一些例子来说。现在的信息社会对我们不同的学科——语文、历史、政治——很多传统的大家以为是事实的东西提出了挑战。比如说,“《论语》的作者到底是谁?”“节俭是美德吗?”类似这样的问题孩子们都可以通过网络查到。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老师必须思考,知识学意义上的真实性与历史事件的真实性以及文化意义上的真实性之间的关系,教育在面对它们之间的冲突时应该采取的适宜策略,到底是以“严师”(以权威来终结问题)还是“慈母”(以爱来引导问题的探究)的方式来面对,其对话效果是不一样的。诸如此类的问题,现在有很多。每个老师都可以给予自己一个回答,但无论如何都给老师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最终的回答不取决于外在的标准,只有一个内在标准,即老师作为个人的魅力,也就是老师个人的生命质量。当老师这个职业是伟大的,伟大就在这里。我们每个人都会在自己成长的不同阶段面对那些在社会上具有冲突性回答的问题,而正是那些真诚的老师以适宜的方式把我们带到了更高的境界,从而帮我们确立了自己对真善美的追求。

第二,讨论的艺术。我想用两个哲学概念概括一下。第一个概念来自于西方,叫作助产术。对话落实在技术、技巧上,实际上是帮助孩子去思考成就他自己的一种手段。在这里不是说我们要放弃答案,而是帮助他们找到自己最佳的答案,或者用心理学的话来说是帮助孩子们成就他们的潜能。另外一个大家更加耳熟能详,就是辩证法,你必须面对一些矛盾对立的情景,最终回到“对”——用自己的方式抓住话语权,去引导学生产生争执和主见。举个例子,大家都知道《论语》最大的特征是和学生们互动,银城小学的老师也用了这个例子。这种互动也让我们在教学中产生了一些表面上困惑的问题,比如说什么是人,如何治理国家才是好的,还有怎样做才算孝。这些问题为什么让我们困惑呢?因为,通观《论语》,孔子从来就没有在一个地方给出一个简单而唯一的最终答案。以孝为例,孟懿子问他的时候,他回答得很简单:“无违。”无违就是一切按照周礼来做,父母在的时候,不在的时候都得按照礼来做。而孟武伯问孝的时候,他又说父母“唯其疾之忧”,用今天话来说就是让父母宽心,干什么事情父母都不会替你担心,他们只担心一件事情,你要注意身体。也就是说,所有你做的事情,合乎礼仪,合乎社会道德,合乎社会规范,你做得很好,把你的潜能发挥得很好,这样,除了身体,父母就不再担心其他的事了,这已经涉及到更深一层了。子游问孔子的时候,他则反问道,如果仅仅让父母吃饱了,把他们奉养得白白胖胖的,就是孝顺,那么我们喂养一个小狗也可能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养宠物都把小狗当儿子带,那有什么分别呢?子夏问他的时候,孔子也是采取了类似的反问,你对父母好言好语,天天伺候他们,让他们吃得好,穿得暖,甚至经常有小酒喝,是不是孝顺了?孔子的反问涉及一个更深的问题——孝顺还涉及情感的关怀。在这里会发现,实际上孔子在回答时也是因人而异的。他抓住了每一个人在孝的问题上的困惑,也可能是他所面临的一个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说,对话确实是一种伟大的艺术,不仅仅是你要找到恰当的表达的艺术,更重要的是,这种表达的艺术恰当不恰当取决于你对面所站的这个人,你了解不了解。所以说,老师这伟大的职业实际上也改变了对话这个理论的含义。

(本文由陆乐根据作者发言录音整理,经作者本人审订,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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