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03 02:39:43
还是等你找到女朋友送给她吧
我的职业有着各种各样的新潮名字“客户经理”、“营业代表”、“销售”……再怎么花哨的名字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是销售员，靠把东西卖出去而生存。
大学毕业后我开始做西门子手机的推销员，现在就业形势严峻，对这份工作，我并没有不甘心或是不满，比一般同事都努力。
公司在市中心一家商场的一楼设有专柜。我的身后是一面大大的橱窗，明净透亮，有人坐在窗沿看报；有美丽时髦的女郎款款走过，还有情侣们头挨着头凑在一起……没有顾客时，这些生动形象常让我兴趣盎然。
那是周末的下午，来了很多顾客，我依次给他们讲解示范，谈成了好几笔生意。转身拿手机时，看到橱窗外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子正低头想把散落在窗沿的东西装进一个袋子。过了近半个小时，我再回头时，居然发现她仍在把东西拿出又拿进，一脸苦恼。我便细细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两盒巧克力，几包梳打饼，三条无糖口香糖和一个有弹性的丝棉小抱枕，她就是不能完全塞进购物袋。她的空间意识很差，总把各种东西架在一起。“真是个笨丫头。”我在心里笑骂。看她又一次把东西全拿出来时，我大声说：“先放枕头，梳打饼竖着放，再放巧克力。”
她大骇，抬头，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睁得如铜铃，猛地退后一步，然后迅速地把东西胡乱塞进购物袋，甩了句：“闲管。”冲冲地往前走了。
她有点胖，又值冬天，穿得多，像个小皮球般，我忍不住笑了。再看时，发现一盒巧克力孤零零地躺在窗沿，被她遗忘了。我托同事帮我看着，出了卖场，把它拣回来，放着。
这事过后两三天，有个女孩来到我的手机柜台，一会要看8088型，一会又要看6618型，而且每一款都不知有多少乱七八糟的问题，几乎一柜台的样机，她都看了试了个遍，然后一一否定，我早就察觉她不是想买手机，鉴于职业素养，仍耐心应付着。
全部样机看完，她尤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比较中意哪一款？”我问。
她抬起头，有些气呼呼地瞪着我，那双黑黑的眼睛一下子提醒我了：原来是那天那个笨丫头！
“那天落东西么？”我微笑。
她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我返身从放手机的小条柜中拿出那盒巧克力：“还你。”
“你捡了？没吃？”她又瞪大眼睛。
“又不是女孩子，不爱吃这个，本来想等我找到女朋友时送给她的，没想到这么快债主就找上门了。”我笑起来。
她的脸有些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转身要走。
“你的巧克力不要啦？”我忙问。
“还是等你找到女朋友送她吧。”她说。
就这样认识了陈媛媛。原来，发现丢了巧克力后她对我一肚子气，到我的柜台是专门找碴的，只要我表现不耐烦，她就投诉我，报她的“失物之仇”。
“呵，你还真心狠手辣，明明知道我们最怕投诉了。”知道原委后，我说她。
她呵呵地傻笑。
我真的很笨吗？
陈媛媛在一所不入流的大学读四年级，功课看来是不紧张的，好像也没有什么求职的压力，时常会来找我，如果是白班，我会在下午二点左右下班，商场不远是街心公园，开放式的，还有不少鸽子，我们就去草地上坐坐，聊会天，然后请她去吃碗湖南牛肉面。
我想她的家境应该不错，我见到的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都成熟精明得很，媛媛却如白纸般的不谙世事，偶尔说起对事情的看法来也孩子气十足，总像与社会隔着长而远的距离。这个城市乞丐出奇的多，无论多少人伸手，她都会给钱，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专门备了给乞丐的零钞。
“很多人是假要饭的。”我说。
“可是向人伸了手就是真乞丐了。”她满不在乎地霎霎眼。
“骗你的钱还真容易，什么时候也给我个千儿八百的。”我笑起来，向她伸出手。
她的脸一下子变白了，木木地看着我。
“别怕别怕，”我忙安慰她：“开玩笑的。我不找女孩子要钱的。”
她才放松下来。
有次，她满腹心事地告诉我，说毕业论文怎么也通过不了，指导老师说她条理不清晰。我要她把论文拿来瞧瞧，发现她的文章确实写得混乱，一些观点完全自相矛盾，一点逻辑性都没有。
我试着给她讲解，让她做些修改，结果几遍下来，仍然没有一点进展，只得叹了口气对她说：“你还真是笨。”低下头亲自帮她捉刀。
那天我们是在一家咖啡厅，我埋头整理她的论文，弄完后发现，她把头埋得低低地，一动都不动。
“怎么了？”我有些担心。
“我真的很笨吗？”她吸了下鼻子，伤心地说。
“没有，我开玩笑的啦。”我拍拍她的肩膀。
她不做声了，我试着转移话题。跟她说论文怎么怎么样了。她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说：“大哥，我知道我真的笨。”
“不笨，你都能想出来怎么整我，多聪明呀。”我安慰她。
“那是别人帮我想的。”她老实地说。
我愣住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笨的，我爸爸是名牌大学化学系教授，开的试剂公司红红火火，妈妈是会计师，智商也很高，我爸妈都很伤心，因为他们同学的孩子都比我聪明，都能考上重点大学，我让他们觉得好丢脸……”
说着她的眼眶红了，无限烦恼地托住腮：“我还老被骗，读大学时，有男孩子追我，同宿舍也有几个女孩子对我很好，可是，他们找我借钱都不还，小钱我也不在乎，有次我上铺的找我借了一千块钱也不想还，被我妈知道了，找到她才把钱拿回来，爸妈那次算是对我彻底失望了，每次看到他们对我叹气我都难过得要死……”
我不知能说什么，她确实不是聪明的女孩子，可是却善良得令人心痛。
“别想太多了，笨也没什么不好的，有老天保佑的人就是最幸福的人，我看都不知道有多少神仙在保佑你呢。”
她敷衍地对我笑笑，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的心莫名地有些微痛，真希望能有一个男孩子能知道她的好，真心对她。
哭完了吃肯德基
媛媛要谈恋爱了，对方是新招入她父亲公司的研究生，据说长得高大帅气，相亲那天，她特意穿了新衣做了离子烫来找我，问我这样打扮好不好看。看得出，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给她打气，说她可爱极了，一定能迷住对方的。
事情好像还挺顺利的，媛媛开始了她的第一次正式恋爱，可是，她仍然常来找我，我发觉她比以前爱皱眉头多了。
“他不好么？”我问。
她随手捡了根树枝，在脚下画来画去：“我挺喜欢他的，他长得好，又有能耐，我爸都常夸他。”她烦恼地说：“可是，他好怪，每次到我家就侃侃而谈，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他就变得不爱说话了，都要我想话题，好累呀。”
“哦。”我点点头。
又过了几天，我和她一起吃湖南牛肉面时，她挑了几根就不吃了。
我觉得奇怪，她告诉我：“林俊说我太胖了，应该减肥，这样穿衣服会好看一点。”林俊是她男朋友的名字。
“别听他的，你一点都不胖，身体好才重要！”我不客气地回了句。
她不说话，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我看着她，突然非常担心，有些东西是那么明显，她长得不算胖，一个爱她的人会考虑她的健康，不会要她减肥的。
又一次，我们在公园聊天时，媛媛有些伤心地告诉我，原来她和林俊一起出去看电影或是吃饭时，林俊居然从不买单，昨天她的钱包被偷了，只得由林俊出了饭钱，结果一路上他都埋怨她不小心。
我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道：“媛媛，你能确定他对你有感情吗？”
她一脸愁苦地坐着，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心思：“大哥，我怕他不是真心对我的，现在，我爸妈都对他印象好，还要我大学毕业就跟他早点结婚，我觉得很难过……”
她是个不爱哭的女孩子，哭起来却有些势不可挡，我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哄他。
她哭完了，却抬起头抽泣着坚定地说：“大哥，我想吃肯德基。”
“那可是增肥食品哦。”我逗她。
“胖就胖好了，我再不理他了。”她吐了口气，很可爱地笑了：“咦，好奇怪哦，我只觉得轻松，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哭了那么半天，估计把难过都哭没了。”我心情也变得晴朗了，拉她起来，一起去不远处的肯德基店，看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就像看着生命里最亲最爱的那个人。无限欣慰。
迎接挑战
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简单，那个叫林俊的男生已经获得了媛媛父母的认同，再加上父母不信任媛媛的眼光，一定要他们继续发展。“战争”开始了，我这里成了媛媛的诉苦地。很意外的，林俊居然来找我。
他确实是个相当英俊的小伙子，举手投足干脆利落，有份实干家的风采。
我随他来到附近的咖啡屋。刚坐下，他就摆开架式。
“说吧，你对陈媛媛有什么企图？”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我反唇相讥。
没料到我会如此回答，他的脸色变了变，道：“你以为斗得过我，一个卖手机的，算什么东西。”
哈，他真是不怕死，居然来跟我这个“销售代表”打嘴仗。
“手机当然是东西，还是比较贵重的东西呢，卖别的才不是东西，你要弄明白些。”
他又吃瘪了，冷笑道：“对媛媛你死了心吧，我势在必得，我们两人摆在一起，聪明人会选谁？”
“聪明人常做蠢事，笨一点的人才真正看得清是非，你知道媛媛不算聪明的女孩。”我是一句话也不会让他占上风的。
当然不欢而散，看着他拂袖而去的样子，我感到自己帮媛媛报了仇，心里无限畅快。
第二天见媛媛时告诉她这件事，她也很高兴，关于我和林俊的对话，她问了一遍又一遍，听后心满意足的样子，说：“大哥，你真的会这样做吗？”
“怎样做？”我反问道。
她像被噎住一样说不出话，看着我，脸慢慢红起来，突然转身招了的士走了。
我愣在原地半天，突然明白她的意思。
一夜难眠，工作后我谈过一次恋爱，最终因为对方觉得我没有钱也没什么前途而离开了。记得有一次和媛媛谈论生活的无聊平常，她笑眯眯地告诉我，有一种东西可以改这一切，可以让生活变得明亮美丽。我问她是什么。她用无限向往的神态告诉我――“那是爱情”。
当时我就笑了，说她是小丫头动春心。
想到这些，我又笑了。我想，我是喜欢媛媛的，也许，的确也爱她的，要不然不会这么为她担心牵挂，可是，能提亮她的生命的爱情不会来自于我。
我穷，不帅，也没有什么远大前途，最合适远远站在一旁祝福她，不想她因为我去掀滔天大波，最后伤人伤己。
有种称得上圣洁的光彩
要过春节了，市场变得活跃，我每天卖出去的手机量比以往多了几倍，那段日子，媛媛像消失般没了音讯，我有她的手机号码，考虑再三却没有跟她联系。
大年三十晚上，轮到我值班，清理好帐目，锁了柜台，出了商场。外面灯火通明，有孩子围在一起玩焰火，拍着巴掌又跳又叫的。我站在一旁看了会，然后往宿舍走，打算换了衣服回家过年。
走着走着，总感到一些不对劲，回身一看，原来是媛媛，穿着淡黄色的小棉袄，抱紧自己，颤抖着，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赶紧过去脱下大衣披到她身上。
到宿舍后，我烧水让她泡脚，然后灌了热水袋让她抱着。她乖巧地听我的吩咐。除了简短的几句话，我们都不做声。
“吃饺子行吗？”我问。
“嗯。”她点点头。
很明显她并不喜欢吃饺子，吃了两个就放下了，我想了想，说：“我给你卤鸡蛋吧，我还有鸡蛋。”
她又点点头。
等我把鸡蛋卤好，发现她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拿了被子盖她身上，坐在一旁看她，她明显地瘦了，还有了黑眼圈，牙齿咬着下嘴唇，有些气呼呼的样子。我微笑了，她不算美，可是，脸上有种称得上圣洁的光彩，令人心动，可是，我同样知道，只有真心爱她的人才会发现这种光彩，比如我，比如……另一个配得上她又爱她的人。
十二点接年的鞭炮吵醒了她，她睁开眼，看到我，安静而忧伤地笑了。从被子里伸出手。我犹豫了会，握住她的手。
“我们一起过年了。”她说。
我点头。
“你喜欢吗？”
我又点头。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别过脸，平静一下情绪。
“我跟爸妈吵架了，他们不让我和你一起，说就算不跟林俊也不能跟你一起，林俊在他们面前说了你好多坏话，气死我了。”她撅了撅嘴。
我笑了：“他们说得对，你要听话，我们不合适。”
“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
“你父母。”我说。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也是。”
“我明天送你回去好吗？”我柔声问。
她沉默良久，轻声说：“他们会再赶我出来的。”
“不会。”我握紧她的手。
“大哥，我很喜欢你。”
“我也是呀。”我又笑了：“就像亲妹妹一样。”
她扁扁嘴没再说什么。
大半夜时，她饿醒了，我给她煮了点皮蛋粥，她就着卤鸡蛋吃得很香。
七点钟时，我送她到住处，是市里有名的高尚小区，她要我在门口等会再走。我点头。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没有出来，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结尾
年后不久，也许因为这几年尽心尽力的工作，我突然被委以重任，公司调我到营销总部做主管，坐在店内一角的办公桌上，做每日各处销售额登记分析。
营销总部没有橱窗，不过，我已经不想再透过橱窗看外面的世界了，感情开始了就不会彻底消失，如果可以我宁可从没有跟媛媛搭过腔，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因为，我实在非常牵挂她，这个有着太多光环的女孩，会有一个人如我般真心爱她吗？
阳春三月，天气暖暖得令人昏昏欲睡。
“先生，你能推荐一款西门子手机吗？”有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走进我营销总部办公室。我愣了会，心想外面柜台里有销售人员，她怎么找到我了？
不过，我仍客气地站起来，边问她买手机主要用于什么，边走出门进柜台。
“主要想找个人。”她高深莫测地笑了。
“哦，找一个人？”我回过头，有些奇怪地望着她。
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是媛媛！抱住那个买手机的女人，头埋进她的脖子，用很细微的声音喊了声“妈，你看，”她指着我，“他就是我跟你讲的那个人。”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媛媛妈善意地端详着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