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妈妈群体揭秘

时间:2022-10-02 02:42:41

当公众的视线聚焦于那些举报贪腐官员的“情妇”、出没于网络间的炫富女等人物身上时,很少有人注意到另一个女性群体,她们是独自抚养孩子的未婚妈妈。截至目前,有关我国未婚妈妈的总体数量,尚无机构或部门的权威统计。未婚妈妈的生存境况,也少有人知。专家认为,对未婚生育现象的关注亟待加强。

守护生命

飞飞出生那天,北京大暴雨。生完飞飞,乔敏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传来浓重的贵州口音:“姑娘,你是不是遇到朗个事嘞?你跟我谈嘛。”

母亲说,前一天夜里,她和乔敏的父亲都做了奇怪的梦。父亲的梦是:女儿掉进了粪坑里;母亲的梦跟那天的情景很像:乔敏奔走在暴雨里,“叫也不应,漫天大雨里就你孤单单一个人。”

一年半之后,乔敏才告诉在老家山村里的父母:母亲打电话那天,她在北京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天是2007年8月1日。

乔敏,贵州人,是电子设备销售员,10年前来北京打拼,那年她21岁。来京第一年,她认识了飞飞的爸爸。他们在一起3年,一次激烈的争吵后,两人负气分手。几个月后,乔敏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找到飞飞的爸爸,结果男人说,他把另一个女人肚子搞大了,刚同她闪婚。

医生说乔敏子宫后位,属于不易受孕体质。如果选择流产,“意味着以后很可能再也无法当母亲。”乔敏决定留下这条生命。她生产的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因为身上的钱不够,而医院附近的取款机一次只能取2000块钱,她挺着大肚子,在雨中走了3里路,找了4个取款机取钱。每当想起那天,乔敏总是“先哭一场”,然后“跟所有人说我不后悔”。

和乔敏情况类似,准未婚妈妈魏兰刚经历了一段失落的感情。32岁的魏兰任职于一家效益不错的企业,记者采访她时已怀孕5个月,孕检时医生说她怀的是双胞胎。怀孕两个月时,曾经许诺给魏兰一个美好未来的那个男人,转身离开。

魏兰做了和乔敏同样的决定。怀胎3个月时,因为身体虚弱,在商场排队付款的魏兰晕倒了。“那一瞬间我脑袋里就想,要往前倾不能往后倒。”魏兰说,往前倾能用手支着柜台,向后摔的话,孩子肯定没了。

有些微胖的于是名教师,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未生育,此后独居。2008年,她通过网络,认识了孩子的生父。男人是程序员,吉林人,住在于的家里。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长久”,那年她41岁,男人不到30岁。当年年底,于怀孕了。男人极力劝说她打掉孩子,双方谈不拢。不顺心的婚姻,以及多年一个人的生活,使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未来,像小区里那个独居的老太太,死在家里半个月才被发现。

艰难生活

未婚妈妈所面临共同的现实问题是:非婚生子没有准生证。询问多家公立医院,都被告知没法建档。魏兰最后联系到一家私立妇产医院。因为非婚生育,所有的费用都无法报销。她开始计算每一笔开销,“要为俩孩子的将来打算。”而乔敏早年的经历也一样艰难。

乔敏在飞飞出生后,先是丢掉了工作,接下来几个月没收入,很快前几年的积蓄也消耗干净。一个人带孩子没法挣钱,乔敏把儿子寄养到通州一户农家,每月1500元。她找了份包吃包住的工作,月薪也是1500元。每月发工资的那天,就是乔敏唯一和儿子见面的日子,她一边摸着儿子的小脸蛋,一边把1500元交到农户阿姨手上。

一年后,乔敏把飞飞抱回自己身边,她觉得只有这样生命才完整。出去买菜,乔敏就用围巾把飞飞裹在自己身上。

非婚生的孩子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落户。

飞飞的爸爸是北京户口。飞飞出生后,乔敏曾想着给飞飞弄个北京户口。可几年过去了,户口一直没办下来。乔敏咨询北京计生部门,得知非婚生子,孩子若想取得北京户口几乎不可能。乔敏回贵州办理,当地计生部门也不肯给飞飞落户,“你都不在贵州,我们知道孩子是哪儿来的?”一句话把乔敏噎了回来。

于几年前也曾打匿名电话咨询计生部门。电话那头说,婚外生育是违法的,给孩子上户口要先缴罚款,几万块。于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家就在海淀实验小学旁边,没多远就是首都师范大学,属于典型的“黄金学区”。于清楚地知道,只需户口本上的一页纸,女儿的人生“至少不会差到哪里去”。但5年前的于刚刚生产完,因生产全部自费,她手边没有余钱。当时她想等休养好身体再想办法凑钱,却没想到要得到这一纸证明,其实有重重阻隔。寻找孩子的生父,成了她过不去的坎儿。

寻找生父DNA

2009年年底,于深吸一口气走进街道计生办。对方答复,要提供生父信息及亲子鉴定证明。但在孩子出生前两个月,于挺着大肚子见了孩子生父最后一面后,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北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现在的情况是想交罚款都没资格。”于所在小区居委会主任李冬梅说,为帮她解决问题,居委会跟街道办事处、派出所不知协调了多少次,居委会还联系过孩子生父吉林老家警方,但“对方说这事儿他们管不着”。街道办也曾建议于登报寻人,然后报失踪。但是报纸登了,警方又说报失踪必须是直系亲属,并且提供相应证明。

李冬梅说,居委会非常想解决于的困难,但是“规定在那儿,我们只能执行。”她还透露,因为这件事,社区连续几年评优的资格都没有。

于走投无路。2013年年初,她花3000元请了孩子生父家乡吉林当地的一位律师,孩子生父。律师多次跟法院沟通,法院审查相关材料后,觉得此事缺乏立案依据。律师丁雯称,这种案子即便立案成功,后期调查取证也困难重重,“法院不能强制公民进行亲子鉴定”。

海淀区计生委的工作人员就此事表示,于的情况特殊,区里会向上级部门提交详细报告,等待具体的业务指导。“我们理解她的焦急,但是规定在这儿,我们左右不了。”

有朋友给于介绍了朝阳的一位未婚妈妈,她去对方家里取经。“那个未婚妈妈住别墅,孩子的生父有钱有势,孩子也顺利上了户口。”没有多问,于就离开了。

采访中,遇到过很多这样的故事,生父除了不能给出“名分”,办妥了一切。但更多的未婚妈妈像于一样,隐没于人群中,独自为孩子寻找生存的方向。

隐秘增长的群体

困境中的乔敏和于们试图寻求帮助,但现实的压力逼着她们把目光转向了网络。在网络世界,未婚妈妈通过QQ群、贴吧、论坛等彼此连结,抱团取暖。

“大家好。”在乔敏加入未婚妈妈QQ群时,只是简单的这句问候语,便会引来很多回应,“你宝宝多大?”“上户口了吗?”“宝爸给孩子抚养费吗?”……在现实中承受着异样目光的乔敏,发现网络的另一端竟有那么多同命人。

调查期间,记者先后加入5个未婚妈妈QQ群,5个群总人数加起来接近2000人。

在未婚妈妈贴吧,访问量已超过31万,总发帖量超过17万。管理贴吧3年,吧主依依(网名)最大的感触是,未婚妈妈的群体在不断扩大,“他们中有未成年人,有大学生,有白领,也有人们常说的第三者。情况不同,但总体感觉人数在增多。”

小小鸟打工热线,是国内最早尝试建立未婚妈妈救助热线的民间公益组织之一,但是囿于资金问题,相关计划一直搁浅。“社会对未婚妈妈有先天歧视,未婚生育被单纯看成道德问题。”热线的创办人魏伟总结项目难以开展的原因,“官方和民间对这个人群都一直讳莫如深。”曾有和于情况类似的人找过魏伟,“我们帮着联系生父,但成功的很少。”魏伟说,“这种情况一定要政府部门协调解决,一个NGO不可能解决,一个带孩子的女人更解决不了。”

依托贴吧的平台,有几个未婚妈妈曾考虑过建立未婚妈妈之间的公益救助平台,以此捐助生活特别困难的未婚妈妈,但是由于贴吧内的女性大多“自身难保”,公益活动并未形成规模。

主流外的“真空”

杨菊华是中国人民大学人口学系、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在她看来,目前青少年普遍早熟,而青年选择婚姻的年限却一再延后。这意味着从成熟之后到进入婚姻之前,有一段超过10年的真空期。

“我国的生育关怀、服务,大多是针对婚后女性开展的。而在这10多年的真空期中,伴随着人们性观念的开放,未婚妈妈的产生和扩大成为必然。”杨菊华介绍,在西方社会,女性有选择未婚生育的权利,她们当别困难的,政府和民间组织会提供完善的公共服务。杨菊华说,“在我国,受制于传统观念和计生政策,这一群体一直在主流视线之外。”

有专家建议,希望那些准未婚妈妈能冷静理性,不要冲动,要多为孩子想想。因为现实的困境是:仅靠妈妈一人的经济支撑,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对孩子未来健全人格的形成亦有风险,孩子将来与社会的融合度也得不到保障。

人群中有多少乔敏和于?从保障妇女儿童权益的角度,如何保障这个群体特困者的利益?

就上述问题,记者曾多次联系国家卫计委等多个部门。有相关人士回复称,关于未婚生育的数目,目前并无权威统计。考虑孩子的成长教育及社会的接纳程度,未婚生育不应提倡。但法律规定,婚生和非婚生子女享有同等权利,道德评价不应该僭越对妇女儿童权益的保护。社会应对这一群体正视和宽容。另一方面,有关部门应该正视未婚生育可能引发的种种社会问题,做好重点群体的教育、引导、帮扶工作。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部分未婚母亲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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