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码青春 第7期

1

被同桌在桌子底下暗暗踹了4次还没有反应后,又一次在课堂上睡着的曾小莫终于被老师轰了出去。

曾小莫站在走廊里随手抓了抓头发,咬着笔杆开始构思这一回的2 000字检讨。

“检……讨……”写到“书”的时候,曾小莫的视线被教学楼下的一个身影给勾走了。

那个身影是个男生,目测身高178至181公分,白色的校服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没戴校牌,黑色的帆布鞋――全球只有2 000双的CONVERSE限量版帆布鞋!

曾小莫把手里的笔一放,回头瞥了一眼教室里正口若悬河的地理老师,便踩着她那双银色的小皮鞋咯噔咯噔地向楼下跑去。

“我认识你吗?”茫然的语气显然也不是装出来的。对方实在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跟半路杀出来的曾小莫结了梁子。

曾小莫站在临风口,背后高大的建筑物遮挡住了光线,校服裙角微微扬起。她轻皱起眉:“同学,你赶时间吗?”

在终于弄清楚“原来自己脚上的这双鞋正是面前的女孩子死都想要的限量版鞋子”后,那男生不得不面对的又一个状况是――曾小莫坐在单杠上晃着腿侧过脸来微笑着问:“说吧,你打算怎么办呢?”

回顾曾小莫17年的人生,这个看起来温柔美好却总让人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的笑容实在是她的拿手好戏。无论是早在幼儿园时代白喝了前桌男生半个学期的牛奶,还是近到现在每天接过同桌奉上的作业,她的这个杀手锏还从来没有任何败北的记录。

男生愣了一下便很快恢复过来,露出一个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无懈可击的笑容,说:“但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给你吧。”

这反而让曾小莫有种跟不上节拍的挫折感。

“你……”

“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先……”

“你去死算了!”曾小莫跳下单杠一脚踢向对方的膝盖,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掉头就跑。

反正也没机会再见,曾小莫当时想。

所以几天之后的体育课上,当曾小莫看到悠闲地坐在篮球场边的人时不免质疑了一下几天前的想法,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把“无法上场”和“被自己踢了”联系到一起。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好巧。”男生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语气里没有过多的情绪。

曾小莫坐下来丢了一瓶水给他:“多了的。”

撒了一个很蹩脚的谎是一下子就会被看穿的。男生笑着拧开瓶盖,递了过来,换过曾小莫手里打不开的那瓶。

东拉西扯了几句以后,球场上跑下来一个人,朝这边喊:“纪淼,上!”

男生应声起来,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牵起嘴角冲曾小莫说:“谢啦!”跟那人击了掌就上场去了。

原来,在那之前他只是在休息而已?

“真是超级恶劣!”接下来的一节数学课上,曾小莫破天荒地没有从上课开始就趴到桌子上睡觉。

同桌手里写着笔记,好奇地问她:“什么事啊?”

“就……”一口气说完了大致经过。

同桌趁着老师板书的空隙,兴奋地转过头接下去问道:“是个美少年?”

“喏,那么高。”曾小莫比划着,一脸认真地将手停在了自己肩膀的高度。

“不是吧……”典型的八卦女生,悻然地吐了吐舌头。等老师转过身来时马上又坐正继续抄笔记。

曾小莫撑着腮随手翻开了笔记本,用笔无意识地乱画着。

纪淼……哪个“纪”?哪个“淼”?

2

接下来的日子被期中考试弄得焦头烂额。曾小莫照例捡起前面扔过来的纸条,刚要打开时监考老师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多少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的心情。曾小莫站在宣传栏前面看着白色的处分通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本来是不会有什么感慨的。

问题在于贴在那张处分通知旁边的,是这次高三统考的前十名名单。排在第七位的名字,总觉得有点像与自己遥相呼应的黑色幽默。

原来那两个字是这么写的啊。曾小莫看着红色纸面上黑色的名字,“纪念”的“纪”,“淼”……不会组词。

后来曾小莫查了字典,原来,“淼”是“遥远”的意思。

班主任还是例行公事地把曾小莫叫去了办公室。有的学生到了某个程度,比如说可以加上“无可救药”这样的定语时,那么什么苦口婆心的劝导其实都是假的。说得再直接一些其实就是希望你主动回家去吧,不要留在这里祸害其他同学了。

曾小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刚好遇到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的纪淼。同样是来办公室,原因却显然不同。曾小莫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传说中的Z大自主招生考试报名表。

当初同桌跟她提起的时候她还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这种事情跟高一学生没关系的啦。况且Z大是出了名的高门槛,整个年级也只有3个名额而已。

“看不出来你很厉害啊。”曾小莫尽量保持着调侃的语气,担心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因而也不敢抬头。

沉默中,一包面巾纸递了过来。

他们一起去了天台。

双方这才发现,原本以为是自己的秘密基地的地方,其实一直和另一个人共同使用着。

“说不定这里也是张三李四的秘密基地啊。”曾小莫盘腿坐下来,声音已经轻快了很多。

“别装了。”纪淼靠着墙坐下来,“其实心里很难过吧。”

曾小莫好不容易重新垒起的防线,顷刻间又溃不成军了。

过了半晌,曾小莫抿着嘴说:“事到如今,有些事也不是我想做就可以的啊。”

“嗯,但是我觉得,”纪淼仰头看着渐渐变了颜色的天空,“你当初来跟我要鞋子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如果你能像当初那么勇敢的话,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吧。”

“你不是也没有把鞋子让给我吗。”

“如果你想做的那件事情做到了,我就考虑把鞋子让给你怎么样?”

曾小莫埋下头去没有说话。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纪淼对着电话那头“嗯嗯啊啊”了半天,站起身来,不甘心地问道:“为了不让自己后悔,试试看也不肯吗?”

曾小莫仍旧坐在地上,想起很多次站在天台上俯看到的世界,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她抬起头,极力掩饰着哭腔,压低声音闷闷地给出了回答:“好啊……你不要反悔。”

纪淼笑了笑,挥挥手转身走了。

3

也许时间本来就那么漫长,只是以前的曾小莫从来没有注意过而已。

距离下一次月考还有4天,但她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纪淼了。下课时曾小莫伸手拍了拍同桌的肩,把借来的笔记还回去。

曾小莫牵起嘴角露出微笑,明媚得纤尘不染。

这样的转变不可能不令人讶异,同桌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见鬼了?

不过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下午,被等在门外的纪淼拦下询问“曾小莫在哪里”之后,她的同桌很快也就猜到了大概。

“被班主任叫去了,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吧。”

“原来是这样啊,没时间了。”他似乎很为难的样子,迟疑中拜托她,“请转告她回来以后到学生会活动室去!”

“好的。”

没时间了?想不明白。曾小莫的同桌哼着歌走回教室。

等到想起来有那么一回事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同桌支支吾吾地向曾小莫解释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曾小莫立刻就冲了出去。

讲台上的班主任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这个曾小莫啊,成绩上来了性格还是没变啊!

4

在学生会活动室见到的是上次在篮球场见过的那个男生。

对方看到满头大汗的曾小莫,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忍了下来。明明只要看他那副“你怎么才来”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曾小莫还是问道:“他先走了?”

“哦。”没想到这小女生会是那种语气,那男生愣了一下。

“他是三年级七班的吧,我去教室找他!”

“教室?你不知道吗?”

“什么?”

“他已经走了啊。”

“Z大的自主招生考试,纪淼得到了提前录取的机会。而且作为交流生要提前到国外去,今天只是顺道回来告别的。”那男生继续说下去,“你不知道吗?”

“本来他想等你过来……喏,这个是给你的。”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曾小莫,男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递过来一个白色的纸袋。

抽出纸袋里的东西,透明的盒子上印着巨幅CONVERSE标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双黑色的帆布鞋。

曾小莫抱着那双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鞋子,吸了吸鼻子蹲下去低声说:“什么人啊……本小姐才不要这种二手货。”手里的成绩单已经被捏皱了,“不是还没看到吗……我想第一个给你看的啊。”

5

所谓的青春,一份无法传达的心意,一句平淡的告白,一个流年的剪影……就像是人生里一段乱码的章节。也许年华兜转,未来的我们再次阅读时已经全然回忆不起当时的情景,云淡风轻地就这样翻到下一页。但是,也就是在那一小段岁月里,我们度过了顽固不化的小年岁。

渐渐地,我们长大了。

曾小莫想,也许很久很久以后,她会微微牵起嘴角,在摇椅吱呀的声响中平和而安详地微笑起来:“那个时候啊,我遇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