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 第4期

今人・今作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长安，是我心心念念的地方。渭水河畔，终南山下，灞桥送别，华山论剑，雁塔题名，晨钟暮鼓，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历史的故事。骊山的秀美、华清宫的妩媚、碑林的瑰丽、兵马俑的雄壮，这城市每铲一黄土，都埋藏着沉睡千年的无价之宝。

每年都有各方华夏儿女来此寻根、拜祭，因为这里埋葬着炎黄子孙的共同祖先。长安的故事，从黄帝开始。当黄帝陵在古老的长安巍然而立时，就注定了这里具有了象征意义，也注定了这里成为中华儿女的根源所在。

历史的车轮进入殷商末年，纣王无道，官民皆怨。渭水河畔，文王访姜太公，开始了另一个王朝的辉煌历程。从周朝开始，长安正式登上历史舞台，那个时候，它被称为镐京。周朝礼乐闻名天下，奴隶制社会在这时达到顶峰，也在这时寿终正寝。八百年的王朝，只是这个城市荣耀的开始，从周朝灭亡算起，这个荣誉持续了一千年。

春秋战国，群雄割据，也许是因为商鞅在此进行了成功的变法尝试，也许是因为秦人民风剽悍，又有一支强大的军队，统一六国的理想与重责最终由秦始皇完成。秦定都咸阳，建立了一个气象万千、统一强大的帝国。为标榜功勋，秦始皇建阿房，修陵墓，骄奢淫逸，使一个强大的帝国几乎在瞬间土崩瓦解。辉煌过后是黯淡，多少前尘旧事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留下只有谜一般的地下宫殿，在骊山脚下，令后人唏嘘感叹。

陈胜吴广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摧枯拉朽般颠覆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秦王朝，中国历史从此进入了一个规律性的王朝更替过程。秦时明月汉时关，汉朝的确立带来了一个令后人不断想象、憧憬的名字：长安――意喻长治久安。

汉朝的精神是开拓进取的。张骞西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地理知识，孕育了闻名遐迩的丝绸之路；霍去病远征匈奴，喊出了“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豪情壮志；“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太霸气，于今日听来，却倍感扬眉吐气。

如果说汉朝的颜色是凝重古朴的，那么唐王朝便是五彩缤纷的。难得的是，那么多的色彩交织在一起，竟如此曼妙，如此和谐。李唐王朝亲眼目睹了强大的隋朝是如何在短短50年间灰飞湮灭的，因而懂得居安思危。唐太宗李世民，是一个难得的帝王之才。他的可贵，不仅在于他重新统一了四分五裂的国家，促进了一个新的繁荣时代的形成，更重要的是，他为大唐王朝奠定了一种包容、开放的基调，这基调最终成为一种海纳百川的气度。也正是这种气度，令太宗皇帝成为各族人民景仰的“天可汗”。公元7世纪，唐灭突厥。太宗皇帝手弹琵琶，太上皇李渊翩翩起舞。史书记载，只寥寥数字，却道出了李唐王朝无限的骄傲与荣耀。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还向往着唐王朝的气度，感叹“恨不生为唐朝人”。

那时的长安，是个国际性大都市，是世人趋之若鹜的地方。我们无法描述当时的长安是多么令人惊叹。全盛时的长安，是当时罗马城的1.5倍大，相当于满清时代北京城的7倍。唐代建筑代表着中国古典建筑的最高成就。大明宫的大气，芙蓉园的明媚，华清宫的妩媚，还有迄今仍耸立在关中大地的大小雁塔，皆堪称建筑精品。唐代的知识分子，如李白，如杜甫，都有着其他朝代所不可比拟的精神面貌。唐诗的开阔与大家风范，更是我国古代文学艺术的永恒瑰宝。

常言道，水满则溢，盛极则衰，当唐王朝把封建时代推向了顶极的繁荣，也注定了其衰败的开始，谁也逃不过这样的终极规律。安史之乱后的唐王朝，虽日趋衰落，仍延续了上百年，而长安城的毁灭，却在一夕之间。

唐末，军阀朱温挟天子迁都洛阳，同时下令全面拆除长安城，皇城民宅，皆无幸免。一时间，哀号遍野，官民皆怨。就这样，一座举世闻名的政治、经济、文化名城，一夕之间成为一片废墟。从此，八水绕长安成为一个过往的传说。在残阳如血的黄昏，那破败的长安城看得令人惋惜、心痛。

这是一场浩劫，对于这座城市，朱温是一个罪恶的名字。这场浩劫终结了长安城千年的荣耀，从那时起直到今天，又是一个千年，这个千年，叫做失落。

五代十国，经历了短暂的分裂之后，中国再次走向统一。从《清明上河图》中熙攘的人群、繁荣的市井可以看出，宋王朝何尝不是一片繁荣，只是它缺乏唐代的气度和精神。朱程礼教的发展，极大地禁锢了人们的思想。民风趋于保守，女性开始了裹小脚的历史。从北宋开封到南宋临安，纵有包拯、王安石、范仲淹、岳飞、杨家将这般名臣良将，终究掩盖不住宋王朝的纸醉金迷、妒忌猜疑与靖康之变的耻辱。

宋代的历史是一段与异族的对抗史和屈辱史，最终蒙古结束了赵家王朝，北京开始成为政治中心走上历史舞台。元代百年，是无休止的扩张和杀戮。到了明代，残酷的刑罚和东西二厂的特务机构，标志着这个王朝的黑暗与专制。及至清代，一道剃发令，在沾染了无数鲜血之后，成功地改变了汉族千百年来的发式与服装。即使在所谓的“康乾盛世”，文字狱仍屡兴不止，统治者乐此不疲地执行着钳制思想的政策。明代的紫禁城中，尚有被廷仗的大臣咬紧牙关，用沉默维持最后的尊严，清代的紫禁城里已再无君臣父子，只有一群奴才跪伏在主子脚下，毫无尊严地乞讨着，屈辱着！

一千多年前那场浩劫，终结的岂只是一个城市的荣耀？

告别了往昔的辉煌与骄傲，长安变成了西安，意喻西部安宁，沿用至今。

漫长的岁月磨去了皇城脚下长安居民的骄傲，但是，透过那份憨厚和纯朴，远古秦人的骠悍依然在血液中流淌。西安，成为我心中一个情结，她就像我的精神故乡，时时令我牵怀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