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信 第17期

时间:2022-10-01 11:36:31

同里的一个晚上,我在河边的一户家庭餐厅用完晚餐,正想起身散步回旅馆,却发现屋外早已烟雨弥漫,只好重新坐下。餐厅老板见这雨一时还过不去,也没多少客人招待,便开始张罗着自己的晚饭。我一个人便自在地转悠起来。

这江南的民宅大多是延伸型的,同一街各家门外的屋顶棚连在一起,即使下雨,也可自由行走,西塘的廊棚最有特色,有一次便体会了一把,雨依然下,行人也依然走着,互不影响,倒是使这江南的意味更浓了。而我现在所处的这条街却自由行走不得,便只好打消出门的念头。一转身,却瞥见侧面墙上有一小门,可通向旁边的店铺,我便辞了店主,逛了起来。

这是家卖苏绣的,各色各样的绣品陈列其中,侧墙上也有一门可通,老板以为是路人,便未招呼,我便也真真做起路人来了。这一家是卖切糕的,这一家是卖酒的,这一家是卖小杂货的,这一家是?不好确定,但是牛皮纸般的整体色调与淡淡的音乐让我不禁停下看看。

一过这门,碰了风铃,和着雨声响个不停。门边是一柱转筒式的架子,上面一层层放着明信片、信封,封底大多是同里的风光,有拍船的,有老屋的,有小河的,我挑了几张拿在手里。往里,墙上一排排挂着各种明信片、信纸,下面是些小本子。走近了看,原来,信纸上、明信片上早已留下了文字,有写给朋友的,有写给父母的,有写给情人恋人的,有写给自己的,有祈福的,有宣泄的,等等。总之,是把这些留在了这张纸上,留给了同里。墙下的小本子里原来也有个性相簿,均可出售。这些都还是熟悉的,苏州、南京等地及一些景区都曾见过这样的小店子。

“你需要写下些什么吗?”这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一位着白裙的女生微笑着等我回答。稍作询问才知道,这些明信片可写好留下,也可以封入信封寄向未来。他们按半年、一年、两年等不同时间期限收费。我要了支笔,决定写两封信,一封留在这,一封寄给未来。

《草叶集》的作者惠特尼有句话真真说得好,文学的魅力是把昨天、今天和明天连在一起。我现在做的,不也是希望手下信中的这些文字能将此时的我与未来的我相连吗?但是,谁又能真正抓住时间呢?这不禁让我想到两个人物,一个是《暮光之城》的Bella,不管如何不愿,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拥有什么,终究还是不得不违己地离开17岁,毕竟那是自然规律;另一个则是陪伴我长大的Toy Story(《玩具总动员》),1995—2010,走了15年,完结了,一切化在Andy 傍晚离开时,Woody在新主人家台阶上眺望远方的落寞的眼神中,那便已说明一切,抓着尾巴终也得放手,离开childhood,离开旧时光,开始另外一种新的生活——成人。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是自然规律,左右不得。而我们这些为之动容的人会猜想是否可以感动天神而特许延续,但这,并非有如初看时般有意义,永恒并非适合所有,况且,这种离开是一种主动离开,天神也无可奈何。

继续,重复。还记得看《追忆逝水年华》时那种心痛,却也感普鲁斯特的高人之处,他更善于“飞离”那个他眷念的世界,尽管是活在记忆中,却也选择了继续,就像他的朋友所说的:“唯一有吸引力的世界是我们尚未进入的世界。”二者的相同之处都说明继续是个选择,是个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的选择。是的,继续是正确的,即使只是为了重新创造相仿的幸福,同样探索未知的本能驱使和对朦胧的深切关注则是不可忽略的驱力。我们把期待寄予其上,渐渐地,忘却了其他的原因,只为着那个幸福,不断地寄予,而它却越来越沉重,没有了当初的纯真和简单,或许连它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过犹不及这个道理是该懂得的,适度就好,不再期待那么多,不再幻想那么多,只要恰到好处,就如看烟火。人们惊于烟火的绚烂,而最好保存心中那份美感的方式是在烟火消散前、烂漫时离开,这样便会拥有极多了。或许青春也是,只是静静地期待,不那么急躁,不那么冲动,云淡风轻地去感受,去享受它,让它彰显它原本的美丽,让我们去留恋。

我知道, Toy Story结束了,那个眼神也是一瞬间,而时间仍在继续,只是告别旧时光,开始新时光,只是在重复,而重要的是重复要获得重复的契机。正如普鲁斯特所说的:“幸福的岁月是失去的岁月,人们期待着痛苦以便工作。”这其中的意义除了追忆,更深的是继续,重复。我想,这也是时间的真谛,不朽的内涵。

雨渐渐地停了,不料已过去半晌,草地在纸上写下“青春”,一封留在这,一封留给未来。

壬辰清明

这里的人盯着那里,多么美丽、有趣;那里的人盯着这里,多么安详,温暖。

哦,我看到了一小处光亮,哦,这也有一处,那也有一处,哦,还有那,还有那。这么多。哦,那是眼睛。

那又是什么?

一双双脚快慢不一而过,扬起灰尘,分不清颜色、样式。其实,我是闻不到灰尘的。

一会碰撞,一会交错,扬起灰尘,分不清类型、兴趣。时空在灰尘中消融。

一会嬉笑,一会怒骂,扬起灰尘,灰尘消融在雨中。

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我们都疑惑了,分不清谁是谁,眼睛里都是彼此,这里的眼里是哪里,那里的眼里是这里;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我们都疑惑了,分不清谁是谁,眼睛里都是自己,这里的眼里是这里,那里的眼里是那里。

“哈……”

一团白雾魔模糊了实现,已分不清是这里,还是那里。

一划,一痕,这里的世界更小了。

“哈”

一团白雾又上来了,把刚露出的世界又模糊了。

一痕,一划,这里就是这里,那里就是那里。

哦,我都知道了你的秘密。

我还是在这里得好。

我还是在那里得好。

哪有什么这里,那里。

“呼”“哗”

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我们都疑惑了,分不清谁是谁,眼睛里是彼此。

“哈”

那么温暖。

“哈”

那么温暖。

原来这么温暖。

哦,原来,这里多么美丽、安详,那里多么有趣、温暖。

都在这里,又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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