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小孩儿真难

幼儿园里，一个4岁的小女孩儿在玩耍时，腿被摇晃船重重地划伤了，伤口又深又长，但她一声也没哭，一句也没叫，相反，她用小手紧紧地捂着，怕别人知道。这个小女孩儿现在已经30岁了，现在她是我的朋友，上面的场景深深地印在她的记忆里，当她说出时，我感到惊诧，但这是真的，她腿上那块不算小的伤疤清晰可辨。

前两天，在我参加的成长营里，发生了类似的一幕。一个小男孩儿，在进餐厅时，玻璃门啪的一声裂开并落下来，一块玻璃压住了孩子的胳膊，更大更重的几块玻璃叠在上面。男孩儿的反应非常恰当，他一动不动，其实稍微一动就很难想象他的胳膊会怎样。大人们跑过来，移走了玻璃。孩子吓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吓坏他的不是自己刚刚的险境，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我问我的朋友，腿受伤时那么疼，那么危险，为什么不喊，她说怕大人嫌麻烦；我不用问那个男孩儿为什么觉得自己闯了祸，我能想象到是为什么以及是谁让他这么认为的。

对于类似的事情，我已经不感到惊诧，而是感到不平，我觉得做小孩儿真难。没有人让他们知道，自己生来作为一个人原本就有的权利和尊严，相反他们身处一个个要求、标准和惩罚的包围之中；没有人让他们感到他们是多么重要和宝贵，比玻璃门之类的重要和宝贵得多！之所以如此，常常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做小孩儿时就没得到过足够的尊重和爱惜，长大后也没学到，所以他们只懂得、只能用这种方式对待孩子。可怜的是，无论父母存在多少局限甚至是缺陷，孩子都不得不依赖他们。

一位妈妈告诉我，她6岁的小儿子在礼拜天的早上对父母说：“我们不去游乐场了，去教堂吧。”孩子的父母是基督徒，他们听完开心极了，以为孩子拥有了与自己相同的信仰而高兴。以一个6岁孩子的心智怎么可能产生信仰呢？如果非要说“信仰”的话，孩子“信仰”的是，这样说一定比要求去游乐场更让父母高兴。孩子的父母不会注意到这些，他们会把孩子这样说引以为“荣”，对于他们来讲，孩子不仅是“懂事”了，而且有了“高尚的信仰”。几乎没有人意识到，有多少时候孩子是在讨好大人，相反，大人们会特别欣慰，因为他们遂了心愿。

对，心愿。面对小孩儿，父母们的心愿大大小小、明明暗暗，不计其数，父母人生中的不满足和遗憾都会成为一个个心愿。小孩儿是一个新开始的生命，貌似一切皆有可能，把小孩子看作自己生命延续的大人们，怎能白白错过机会，不用心雕琢？其实，小孩儿本质上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自己的心愿比父母的心愿更重要也更有价值。大人们企图心太重或过于无知时，很难看到这些，他们更多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心愿就是孩子的心愿，因为他们“都是为了孩子好”。

“都是为了孩子好”，多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这个“好”是大人自以为的好，有时候是恰当的，有时候却是冲突的，甚至是与孩子的心愿和需求相反的。更关键的是，大人们以为自己是为了孩子好，就不需要再去征得孩子的同意，大人们以为自己有天赋的权力去要求、去安排、去命令和惩罚孩子。

在任何一种健康的人际关系中，每一方都可以轻松说“不”，情侣关系、朋友关系、同事关系、合作关系……都可以说：“请不要这样对我，如果你坚持认为这是对我好，我选择不要这种‘好’。”但是，在亲子关系中就很难。有次一个小女孩儿对我说：“妈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比老师的还多。”我说：“要不要我和你妈妈沟通一下。”那个十一二岁的小人儿犹豫了一下说：“还是不要了，妈妈也是为我好。”唉，做小孩儿真难。（摘自《妇女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