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人教师陈红喜和他的残疾孩子们

时间:2022-09-30 10:27:09

聋人教师陈红喜和他的残疾孩子们

智商只相当于6岁小孩,却获得全国微笑之星绘画之星大奖;聋哑孩子,却能在省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上摘得金牌……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证书,记者很难想象,这些孩子能比正常孩子还牛。但像这样获得省市乃至国家级大奖的残疾孩子,在湖南省安乡县特殊教育学校,2011年来共有15名。

带着残疾孩子获大奖,正是因为一名老师,可是这名老师,本身也是一名患有严重听力障碍的残疾人,他的双耳只能听到模糊的声音,要靠助听器才能勉强与人交流。

这也是记者最为特殊的一次采访经历:大声地说话,不断地比划,有时还不得不用笔把问题写下来。

这名老师叫陈红喜。

放弃丰厚收入从事特教工作

今年41岁的陈红喜是安乡县特殊教育学校美术和计算机教师。17岁时,正在桃源师范学校音乐专业就读的他因为一场情感打击,双耳听力竟一点点丧失,最后几近失聪。

不过,年轻的陈红喜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挫折而放弃,痛苦中他找到了他人生中唯一的慰藉——漫画。10年后,毫无美术基础的陈红喜凭着网络平台和自己不懈的努力,先后在《儿童漫画》、《英语周报》、《少儿科技博览》等上千家国内报刊发表作品、绘制漫画插图近万幅,参与策划制作出版多部图书,成为业界颇有名气的儿童漫画家。他的作品中,有著名的儿童系列四格漫画《趣趣豆》和《爱与志》。

1990年,陈红喜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安乡县官堰小学,4年后又调到官当中学。这期间,他通过自考,拿到了湖南师大计算机专业的本科文凭。他还创办了漫画工作室,请了好几个聋哑人做助手,稿费比工资高10倍。

但他很快发现,这几个聋哑人的思考方式与常人不同,“高兴了就做,不高兴了就不做,说到底,还是没有经过很好的教育”。他尝试着去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但失败了。

“成年人不能改变,但孩子可以改变。”他对记者说,“冥冥之中,仿佛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要去助残,要去助残,我要为残疾孩子做点事。”

他萌发了要去县特教学校任教的强烈愿望,于是,陈红喜一个一个去找校长、找局长,最后找到了县长,领导为他的诚心所打动,同意他调到特教学校任教。2010年,陈红喜关闭了漫画工作室,放弃了丰厚的收入,来到新的学校,面对的是新的孩子。

但上班第一天到培智班(学生为弱智孩子)上课,一进教室他的头就大了。那是一番什么场景呢:学生们躺着的,拍桌子的,好不容易看到几个坐着的,却在那里左右摇摆地跳迪斯科。“还有个别同学更厉害啦,好像练了佛山无影脚似的,我眼睛这么一闭一张,啊?他就不见了。”

有一次,在聋班教学,两个聋哑学生为了学习用具的借用问题打起了架来。陈红喜急忙上去将两人拉开,其中一位可能觉得自己吃亏了,张开嘴就咬在陈红喜的食指上,咬得他手指鲜血淋漓,冷汗直冒。来帮忙的老师拉也拉不开,越拉他越咬,一直咬得可以看见白生生的骨头。最后还是一个老教师有经验,就挠那孩子的痒痒,那孩子受不了,张嘴一笑,陈红喜这才好不容易获得了“解放”。当陈红喜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第一句话就是:“好险,好险,只要那孩子再使一点儿劲,你的食指就一个变两个啦!”在医院里前后整整折腾了三个月,陈红喜的手指才算基本愈合,但是却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陈红喜笑着说,有一部漫画叫做《圣斗士》,里面主角说过一句经典的台词:“伤疤,男子汉的勋章。”我现在要套用这句台词聊以:“伤疤,特教老师的勋章!”

在特教学校工作,如果不是亲身的体会,一般人都很难真正地理解里面的艰辛。

一个简单的字母,老师反复教上一万次,好不容易教会了,可是一转眼,学生又忘记了,陈红喜简直烦得要爆炸;

陈红喜照顾残疾孩子上厕所,给他们擦洗屁股、换洗尿裤,自己节衣缩食买的高档手机,被他们大卸八块,泡在水盆里“洗澡”,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上课时,陈红喜莫名其妙地被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扇耳光,打得脸火辣辣地疼痛;

……

遇到这些情况,陈红喜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两年来,他与孩子们朝夕相处,对智障、自闭症孩子们的声音非常熟悉了,达到了只要听到他们声音就可以知道他们说什么的地步,而与一般陌生人交流,他都要看口型、比划手势乃至写字。

陈红喜对记者说,残疾孩子有两个极端,一种非常自卑,有了想法躲在自己的世界不愿与他人交流;另一种孩子过分地自我保护,会通过打你、咬你宣泄自己的情感。“因为自己的耳聋让我深深的了解,残疾是人生最大的痛苦,这人世间所有的不幸呀,需要我们用爱去一一地化解。”

让残疾孩子体会成功的喜悦

“残疾孩子要的不是社会的怜悯与同情,而是一技之长,是尊重,是认可。当他们走出学校之后,也可以过上一个自食其力的、自尊自强的、幸福美好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大爱。”在安乡特殊学校,陈红喜从自己擅长的美术入手,希望能给孩子将来一个生存的技能,期望他们以后能做广告,做设计或以画画谋生。

学校美术教学条件欠缺,连个专门的美术教室都没有,陈红喜只能带着美术组的孩子四处“打游击”。但要让聋哑智障这些特殊的孩子学会画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说:“教残疾孩子画画,你不能像对待正常孩子那样要求他们,说画画可以上大学啊,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啊,这样不行。他们思想比较简单,说抽象的大道理没用。”

陈红喜想了个办法,设立了一个基金,然后诱导孩子们去画画,今天画得好,可以奖励一块钱,明天画得好,还可以奖励一块钱。在这样的一步一步引导下,孩子们画画的热情高涨。

很多人抱着疑问,聋哑特别是智障孩子能画画吗?可在陈红喜眼里,残疾孩子有着特殊的才能。他说,残疾孩子的心灵非常单纯,他们心中的想象也非常奇特,画画经常是不按常理来画。比如,在一个智障孩子心中,花是方的,是多角形的,而不是圆形的,非常有创造力。许多画家一生都在追求创新,寻求突破,可是残疾孩子只不过依照他心中的想法就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很多人突破不了的东西,他们没有心灵的束缚,反而更加接近艺术的真谛,更具艺术价值。“他们能画世界上最单纯的画,最让人心灵震撼的画。”

11岁的曾娟是个聋哑孩子,她的一名亲戚是一名盲人。她心想:“如果能设计一根可以导航的拐杖可有多好啊!”她把这个想法用手语告诉陈红喜,陈红喜鼓励她把想法画下来。结果,《神奇的魔杖》在2012年湖南省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中获得一等奖。与曾娟一起获得一等奖的,还有她的同学邓兴洲。而智商只相当于6岁孩子的汪学成,在陈红喜一步一步引导下学习画画,画作不仅在许多报刊发表,作品《瓶花》还获得了全国微笑之星绘画之星优秀奖。

为特殊孩子走在阳光下奔波

在陈红喜的胸前,常年挂着一个牌子,正面写着“爱”字,这是陈红喜呼唤社会给予残疾孩子更多关怀的一种方式。

前年,在省城康复中心参观的经历让陈红喜心里十分触动。那里的听障孩子都佩带了质量最好最适合的助听器,而且需要做耳蜗手术的都做了,那里的孩子都能听能说。而自己学校的孩子大多没有能佩戴上很好的助听器,一个耳蜗手术费用要20多万元,自己学校孩子也没能及时做上手术,一生都将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陈红喜感到万分痛心。

为了改善学校条件,陈红喜利用自己的知名度与影响力,用文章、漫画和演讲,四处为学校和孩子拉赞助,他还利用网络寻找慈善机构、爱心人士,争取他们的支持,期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多背一公斤、点点行动、乡村电脑教室等公益组织来了,社会爱心人士来了,学校有了电脑、图书、蚊帐、被子、吊扇,还有豆浆机、餐桌椅及部分资金,很大程度地改善了办学条件和孩子们的生活状况。

尽管条件改善了,但在陈红喜心里仍然有个痛,那就是社会对残疾人的歧视根深蒂固,这对他来说更是有切身体会:“我从健全人变成一个残疾人,几乎是从天堂跌到地狱,朋友的疏远、世人的歧视,就在那一瞬间无限放大。”

一位德国朋友曾经问陈红喜:“为什么在中国的大街上看不到残疾人?德国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残疾人,难道中国没有残疾人吗?”这个问题让他无言以对。

陈红喜说,中国不是没有残疾人,目前中国各类残疾人总数已达8500万人,为何在我们的生活中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走到大街上来,走到阳光中来,而是默默地躲在阴暗角落里,他们怕社会的歧视和冷漠的眼光”。

陈红喜指着身边的孩子对记者说,孩子们生活在学校中,有学校的保护,有老师的关心,身边的同学都是“残疾人”,没人会歧视他们,没人在乎谁最聪明,所以他们快乐。

“但终归有一天,这群孩子会长大,要步入这个社会。”陈红喜说,他害怕孩子们经历他曾经的痛苦,“那就是把我的伤口血淋淋的重新撕开。”除了生理、心理和人体结构上的残缺,社会对于残疾人并不公平,就业、婚姻……这些在正常人眼中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成了残疾人的奢望。

说到这里,陈红喜声音哽咽,眼眶红了。“孩子们遭受歧视、排斥甚至侮辱让我特别不能忍受。”他说,有一天,一个听障孩子流着眼泪找到我,用手语向我倾诉心中的迷茫和苦闷:“老师呀,为什么我的姐姐能听见,我的妹妹也能听见,甚至连我家的小猫小狗都可以听见,为什么我听不见?为什么我就天生是个聋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陈红喜心里发苦发痛,他回答道:“孩子,这个问题我也苦苦追问了二十年。我现在只能说,孩子呀,我们要学着去接纳它,时刻保持自己内心的平静。”

残疾孩子由于身体机能的残缺,他们非常自卑。每当陈红喜勉励他们人生要努力的时候,他们总是伸出小手指指向自己说:老师,我是这个。这时候,陈红喜就以自己为例,告诉残疾人是可以成才,甚至成功的。

陈红喜经常和孩子们谈心,用文字、演讲小视频,以及擅长的漫画来向残疾孩子们宣扬他的开心哲学,让学生们时刻保持心灵的舒畅和愉悦。他对记者说:“我喜欢和媒体打交道,希望接受媒体采访,希望通过媒体,能让更多的人来了解残疾人,关心残疾人,让残疾人也能大大方方地走在大街上,走在阳光下。”

目前,陈红喜在网上创建了“爱与志”美术论坛,开通了博客和微博,他希望自己能教更多的残疾孩子画画,给他们生活的方向,教他们如何与人沟通,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孩子们传递经验,帮他们卖画,告诉孩子们“付出就能有回报”。他说:“命运给了我们不完整的身躯,但我告诉孩子们要接纳自己,寻找内心的平静和快乐,用能力赢得他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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