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芽:不似画家似花匠

时间:2022-09-30 07:32:08

周春芽的《花间记》既是对个人作品的一次总结,也占有了“桃花”的当代意象,在复古与传统中微妙地表达着现代人的意趣。

两个美院学生站在周春芽的亚麻布油画《有红云绿树的风景》前,小声猜测他的画法;4楼的黑狗雕塑群中间摆着3个红水桶,穿黑色制服的女馆员呆呆望着从天花板叮叮咚咚掉下的水滴。

一个小时前,摄影师在这里拍照,一身齐整黑西装的周春芽自己弯下身子把水桶拿开了。他不怎么看自己的作品,也不多说话。只在走出门口的时候用四川话小声对助手说:“有人送了这几个花篮来,还是显得喜气些。”

一天前,周春芽绘画雕塑作品展“花间记”在北京今日美术馆开幕。这是3月3日的下午3点,美术馆陆陆续续来了400多人。周春芽笑呵呵的站在1楼正厅的玻璃钢油彩雕塑《醉东风》底下,被嘉宾、和记者簇拥。紫红色的聚光灯让桃树在墙上形成巨大的阴影。

周春芽用了两年时间筹备这个作品展,其中的17幅油画、13件雕塑是这两年的新作品。在日本多年的女儿,出现在画展上,这让周春芽很激动,他私下里聊到:“我都一年多没见过她了,我只能掏出一把钱,可她说不需要。”

周春芽的自我符号进化史

周春芽被认为是当代对色彩把握最好的艺术家之一。他笔下的艳丽,从1980年《藏族新一代》的粗犷斑斓开始,在山石、绿狗、红人等系列里发挥得淋漓尽致。山石是猩红的、黑根是绿的、人体则是黑的,他的恣意被称为“反自然主义”,有人很容易从不羁中读出诗意和传统之味。

在他看来,色彩这种语言是可以把人情绪搅乱的利器。“色彩最能体现想法的东西,不管是丰富还是清淡都很有意思,就算没有色彩也是一种色彩。”红色的人体是周春芽作品中的色情母体,周春芽式的红是“红人”的红,也是“桃花”的红。如果说红人是的意味,桃花则藉由色彩达成温和暴力。

他迷恋西方表现主义的色彩冲突,又兼爱古典绘画的内向性格。与绿狗、红人同时创作的桃花系列带着麻醉性的红绿杂糅,使暴力与温情作为色彩元素形成强烈对比。周春芽在德国生活3年,却深受法国表现主义的影响;他作为当代艺术家被人提及,内心却需要董其昌、石涛、、黄宾虹的精神。

每天下午,周春芽都在位于成都蓝顶的画室体力工作3小时。跟大多数艺术家一样,周春芽的画室由仓库改建而成,已经完成的作品散靠在四面墙壁,地上有很多空画框,几个光洁的绿狗雕像则忠诚相随。书架、茶几上堆满了各种书籍画册,几帧照片属于艺术家的记忆碎片和素材。

周春芽把这3小时的工作时间看成使用时间的最正确方式,在300多平方米的画室,他试图完成冥想和劳作的全过程。“所有的理想,我都希望通过画来实现。我开始画画,就像战士上战场一样。”

从德国回来以后,周春芽的山石特别“德国”,色彩浓艳。到了黑根和绿狗,周春芽把狗看成实验。每一只画中的绿狗都具有“雕塑性格”,形态独立,外轮廓明确,所以它们才能从画变成雕塑。这种奇异的尝试成了周春芽独有的东西,在此次参展的绿狗雕塑中,“隐藏在古人背后的视觉属性”被放大到极致。

而桃花则是他这几年情感的寄托,也是转型与实验的标志之物。“我以前在意题材和构图,后来就比较自然了。桃花是自然的新鲜,有生气,粉红色总是在春天就出现。”温和的桃花是周春芽暴力表现时代的升级之作,正如吕澎所说:“(周春芽)借用了传统的精致态度:用尽可能的‘温和’强化美好的‘暴力’……(桃花)在观念的借用与绘画性的保持之间形成了呼应。”

从桃花开始,周春芽获得了作为艺术家的自我符号,他通过这种独特的重复形成了周春芽式的艺术语言。

非画家生活与德国经验

“画展进门那幅《我是一头温顺的羊》画的是我自己。”周春芽属羊,又是白羊座,自认表面上柔软,但内心挺有原则,而且尽量对别人友善,他说:“我这辈子没跟人打过架。”

朴实憨厚之态的周春芽是20年前的海归。1986年,30岁的周春芽受朋友邀请,到卡塞尔综合大学自由艺术系深造。那时候,周春芽跟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向往国外生活,尽管他仍处于懵懂状态,“当时我想不到有多困难,如果想到了就不会去了。”

揣着价值600块的车票和100块现金踏上国际列车的时候,周春芽只带了简单行李和一箱方便面。火车路过苏联境内,他被当地警察没收了20美元,原因是非法携带美元入境。“当时我急得要哭了,一个月工资才30块人民币呢。”10天后,周春芽和方便面一起到达东柏林。

在德国,周春芽开始了一段崭新而陌生的非艺术家生活。他很快就花光了担保人给的1000马克。他拿着自己的画册到处找画廊问,看能不能换点生活费。与所有功成名就的艺术家一样,现在的周春芽可以笑嘻嘻地回忆了:“有个画廊老板好像有点兴趣,让我回去等电话,结果到今天他也没打给我。”

在所有国内朋友展开他们对周春芽的德国之旅想象和羡慕的时候,艺术家周春芽终于找到另一份工――在火车站卸邮包。“这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一次靠体力赚钱。”他每天早上4点半开始扛包,连续工作2个小时,40天赚了2000马克,才又捱了三四个月。在德国三年,周春芽没出人头地,也没赚着大钱。“我到人家里给人画肖像,卖画。”一年后,周春芽有了些积蓄,才又去学院读艺术。

回国后,他的自信一下子就来了。“国内还不知道什么是行为艺术,什么是装置呢。”1989年,国内正处于“八五美术新潮”与“观念图像”之间的“后八九”时期,写实主义油画一统天下,波普艺术刚刚引起人们的注意。意外的是,周春芽并没有直接将德国新表现主义“拿来”,反而开始研究古代文人绘画。

被市场重塑的“红人”周春芽

40走俏的周春芽这几年发达起来,画作价格不断上涨,新作一出就被订购一空。他的作品很早就出现在拍场上,表现一直不俗。去年4月,周春芽1993年的画作《太湖石系列》以202.4万港元在香港苏富比拍卖行成交,超出了估价二三倍;同年,《山石图》在上海泓盛以440万人民币被私人收藏家买走,创造了周春芽个人作品的最高价;今年1月,《石头系列一一雅安上里1号》又在台北中诚以362万人民币成交。

“这几年我失去了很多好朋友,但是没办法,时间有限。”成名以后,周春芽不大出来玩了。平时偶尔跟朋友吃饭喝茶聊天,都挑些城外的安静地方。实在没人约,就在家里看电视、玩电脑游戏。艺术经纪和画廊常常在他看电视、玩游戏的时候就找上门来。“找我的画廊很多,但是经纪人我只有一个。”周春芽的经纪人是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他总是刚用流利的广州话讲完手机,就操着正宗的四川话与周春芽交谈。

如今在一线的周春芽气派大了,可他坐在黑锃锃的奥迪A6里还是局促地并拢着双腿,北京的冷使他有些不舒服。

时尚杂志把周春芽当成“时尚人士”来报道,周春芽高兴地说:“看来当代艺术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了啊。我要是早个两三年出来,人家可能根本不会理。”当年在一个脚盆里泡脚聊天的兄弟张晓刚在拍卖市场上火了,周春芽也兴高采烈:“我希望拍得更高,这样所有画家都有机会。”

周春芽专访 我绝对在世界艺术的现场

《新周书刊》:你早期的作品透露出很深的文人传统,但“桃花”在内敛之外又不缺乏艳丽与意味。是什么企图导致了这种视觉感受的出现?

周春芽:古代人总把桃花和联系在一起。的终端是本能式的,但是过程就很不同了。我试图通过艺术表达复杂的意味,也就是通过艺术来调情。

《新周刊》:“桃花”系列的画名很有些黑色幽默,比如《花事忙》、《69式桃花》。这些名字是怎样与你的作品发生关联的?

周春芽:画名是完成后加上去的。我这个人很矛盾,喜欢把矛盾的事情放在一起,这很有意思。很多人是在丑的事物中发现美,而我是在美的事物中发现“丑”。在画这幅画之前,我根本不知道69式是什么,别人告诉我画面很像,我索性给这幅画取名《69式桃花》,是有调侃的意思在里面。

《新周刊》:1994年之后,黑根不断出现在你的作品中。早期它是一个具体的生命,但“花间记”的绿狗雕塑似乎是你的狗,而不仅仅是黑根了。

周春芽:是什么狗已经不重要了,但语言很重要。如果是纯粹的叙述,写文章会更清楚。但艺术家需要创出标签式的独特表达方式。绘画技巧很好学,但是属于个人的部分是别人学不走的。这是修养,不是技巧。

《新周刊》:你怎么看德国的艺术?它的发展为中国艺术提供了怎样的借鉴?

周春芽:传统精神在德国的根基非常深,就算是新表现主义还是能看到传统文化的积淀。中国也一样,所以中国艺术垮不了。

《新周刊》:你是在中国艺术的现场,还是世界艺术的现场?有人说国际化是一种同质化倾向,你对中国艺术努力方向的建议?

周春芽:绝对是世界艺术的现场。但我生活在中国这个环境里,肯定会受影响。西方人有自己衡量中国的标准,但是中国人不用在乎。要学就学西方人强调个性、不模仿别人那一面。

《新周刊》:你怎么看中国当代艺术格局,包括市场与学术。

周春芽:市场上有点乱,但学术上很清晰。现在的中国艺术家都很成熟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乱是因为以前没有这样的经历,过后就会慢慢调整。

《新周刊》:师承在中国极被看重,有时甚至会产生根本性的作用。你怎么看师承对艺术家的影响?

周春芽:四川艺术家为什么成功?就是因为没有师承,我们只讲兄弟。我的一些年轻艺术家朋友可能会受我影响,我也会受他们影响,但是我没有学生。

(采访/孙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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