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在同龄人的封闭族群中寻找偶像

2014年2月，正当中国人忙着欢度春节时，23万美国人蜂拥至白宫请愿网站，怒气冲冲地要求美国政府将一个不满20岁的超级偶像驱逐出境。

酒驾、斗殴、、嗑药、拘捕，昔日的流行小天王贾斯汀·比伯似乎在一夜之间沦为人民公敌。但在等待法庭宣判期间，比伯的新单曲《破碎》（Broken）依然如期上架，他的年轻粉丝们也很快开始传唱孤胆英雄般的歌词：“他们想让我破碎，但是我不会，像我这样的人很稀少，我不会被击溃。”

哪怕在成人世界中已经恶名远扬、甚至身败名裂，但贾斯汀·比伯仍然受到青少年不依不饶的狂热追捧—存在于两个人群之间的巨大鸿沟，就这样在一个失控偶像的身上得到充分体现。

“我不知道他们的脑袋里有些什么，对我来说，他们就像外星人一样。”这是一个美国成年人对青少年的典型评价。

青少年，英文为“teenager”，特指从10岁到20岁之间的年轻群体。但直到“二战”前，这个词都还不存在。作为一个典型的战后新词汇，它象征着一个与成人世界相隔离的、以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为主导力量的年轻文化部落。他们自成一体，不受责任的束缚，也不需要为重大的人生问题做决定，因而衍生出独特的带有强烈叛逆色彩的心理特征。

“二战”前，这种叛逆文化广泛存在于20岁出头的美国大学生群体中；但“二战”后，不满20岁的高中生们成为叛逆的主角。这是因为战后的美国，脱离父母、进入高中的年轻人呈爆炸式增长。20世纪初，只有10%的年龄在14岁到17岁的美国青少年在学校学习；到了20世纪50年代，这个百分比上升到75%，增长了整整7倍多。

与此同时，蓬勃发展的娱乐产业也在深刻地改变着美国人的生活：广播、电影、电视等大众娱乐产品成为塑造美国国民性和个性的主要力量。比起中产阶级成年人理性稳健的品位和价值观，具有狂热和消费冲动特点的青少年群体立刻受到娱乐产业的青睐，渐渐取代前者成为流行文化的中坚力量。

1964年2月，披头士来到纽约，美国青少年所迸发的激情第一次震惊了成人世界。从此，狂野奔放的摇滚气质成为美国青少年文化所信仰的“宗教”。《纽约时报》的一个专栏作家评论道：“和过去的人们不同，现在的年轻人遵循的是自我认同的文化，他们不再需要通过认识和探索成人价值来定义自己，他们只在同龄人的封闭族群中寻找偶像。”

中产阶级的崛起、物质极大丰富的富裕社会是“外星人”般的青少年的成长土壤。曾几何时，年轻人对一个家庭来说更多地意味着劳动力，他们的任务是扩大家庭收入，而不是消费。但战后美国的中产阶级家庭，往往只需要一个成年劳动力（即父亲）便可满足所有家庭成员的需求，年轻人由此从家庭经济责任中解脱出来，成为纯粹的握有大量空闲时间的消费者。

20世纪50年代，美国年轻人的年消费总额大约为950万美元；到了20世纪60年代，这个数字变成12亿美元；而2012年，2560万美国青少年总共消费了逾2000亿美元，其中近一半花费在娱乐产品上，包括电影、唱片和电子游戏。

娱乐媒体成为美国青少年最主要的生活指导和精神食粮。过去，这个角色是由社会机构来扮演的，比如教堂和打工店。但现在，美国青少年们基本上靠消费娱乐产品来寻找存在感和获得同龄人的认可。MTV电视台的创始制片人鲍勃·皮特曼曾经得意洋洋地说道：“在MTV，我们从来不为十来岁的青少年服务—我们拥有他们。如果有哪个年轻人不看我们的节目，他就会被朋友抛弃。”

除了贾斯汀·比伯外，青少年们还以自己的独特文化支撑了众多被成人世界所不屑或抛弃的娱乐元素，比如口碑极差的电视剧《绯闻女孩》和《废柴联盟》能够一季接一季地不停播下去，而更受老年人喜爱并实际拥有更高收视率的《鞋店事务所》在短短两季后便被停播。

喜剧节目的风格也发生了明显变化。20年前，最火的脱口秀是《比尔·考斯比秀》，一个讲述家庭生活趣事，增进父母子女感情的节目。但到了21世纪初，最火的喜剧节目已经完全剔除了家庭元素，转而讲述单身年轻男女的情感和冒险，比如《老爸老妈的浪漫史》、《生活大爆炸》和《破产姐妹》等。难怪很多美国中老年观众抱怨说：“电视台恨老年人，所以从来不给我们好节目看！”

正因为青少年是最容易被影响也最冲动的消费者，娱乐产业一边充分利用一边精心塑造着这种独特文化，从中获取最大利润。这不是仅存在于美国的独特现象，但美国无疑是这一产业最成熟最庞大的国家。

被视为“外星人”的美国青少年的行为密码就藏在极为庞大的青少年娱乐产业中。这个产业永远以市场为导向，拒不承担任何道德责任。正如《洛杉矶时报》针对贾斯汀·比伯的评论说，青少年娱乐产业（从经纪人到广告商）所做的一切都是快速赚钱，因为青少年偶像的保质期是非常有限的，甚至可以说随时在贬值。至于他们打造出来的超级偶像的精神状态，以及那些狂热粉丝的身心健康通通不值一提。实际上，他们在刻意地制造出极度自恋和迷恋的氛围，以便让情绪化消费行为得到进一步巩固。

因为青少年追求新鲜感的特点，针对他们的娱乐产业也处在连续不断的急速进化之中，今天的流行转眼就会被抛弃，而明天的时尚在今天可能还被视为古怪和禁忌。但只要发现有利可图的新鲜元素，娱乐产业就以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方式在青少年中进行灌输和宣传，直至其成为青少年顶礼膜拜的图腾。

贾斯汀·比伯就是他们制造出的最新图腾。在操纵这一切的幕后大佬们赚得盆满钵满后，毁灭却降临在无知的孩子身上。

“我的孩子是被娱乐业毁掉的。”贾斯汀·比伯被捕入狱后，他的母亲在媒体上声泪俱下地说，“请为他祈祷，祈祷他远离恶魔。”

但这个哭诉声很快就淹没在比伯最新单曲《破碎》的叫卖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