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洪雷:《推拿》不顺手

时间:2022-09-29 08:14:02

康洪雷:《推拿》不顺手

康洪雷的成功并不容易。

在单独执导前,他花了20年时间把所有电视剧制作岗位都干了一遍,包括场记、导演助理和副导演。1992年,他在张绍林(央视版《三国演义》、《水浒传》导演)的剧组里担当副导演,给张绍林留下的印象是“特别能吃苦”。

1999年,渴望能独立做导演的康洪雷,拉着编剧陈枰把一篇不知名的小说改成了一个剧本,到处找人游说,终于找到了投资,拍出了《激情燃烧的岁月》。然而2000年央视看片会上,这部剧没有得到任何肯定,最后带着三条意见被退货,“演员不会演,导演不会导,从里到外弥漫着对中国《婚姻法》的践踏”。

他拍《士兵突击》也无人看好。作为一部“无明星大腕,无情爱套路,无震撼视效”的“三无”电视剧,此片卖片周期长达一年多,才被一些地方台勉强购入,没想到酝酿成了日后的大火。

但也许,那些时候都并不比现在更困难。从前只是他个人的坏年代,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是自己所热爱的整个行业的坏年代—新剧《推拿》,不好卖了。 《推拿》的突围

《推拿》改编自作家毕飞宇的同名小说,描述一群盲人按摩师的故事,主演来头不算小,有濮存昕、张国强、刘威葳等人—但终究尴尬。

在以青少年为主打收视人群的暑期档,电视剧的风格向来极为鲜明。“中年”的《推拿》夹杂其间,显得格格不入—前有琼瑶的新剧《花非花雾非雾》,此外有“狐仙女友猎爱记”之称的“大型神话古装剧”《天天有喜》,还有“混合了历史、神怪、虐恋和黄梅戏的古装大戏”《新洛神》,它们都成绩喜人,唯有《推拿》不温不火。截至发稿为止,《推拿》已播出大半,虽然在口碑上大胜,达到“零差评”,但收视率仅仅达到了央视收视达标线的一半—这意味着,在首轮播出后,《推拿》便很可能就此进入片库封存了。

《推拿》制片人朱子说了这样一个亲身经历:“前两天和一家大台领导吃饭,他讲了很多这部戏吸引他的地方以及这部戏的好,当我问他二轮你要不要,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不要。因为收视没保障,会把我台的收视名次拉低,我要负责任的。”

如今的电视剧市场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高希希说自己很难过,他监制了林心如主演的《倾世皇妃》,自己都羞愧得不敢面对媒体,但收视率却极好;胡乱拍的《刀尖上行走》收视也是第一,“我特别沮丧,为什么它是收视第一”?

拍过《赵氏孤儿案》的闫建刚也没有了自信,“那些雷人、穿越、宫斗的戏,收视率都比我高”。业内人士很无奈,“现在再怎么好的正剧,也无法达到像当年《雍正王朝》那样的收视份额了”。

然而康洪雷毕竟是拍出过许三多的康洪雷。他津津乐道于《推拿》的创作过程,却厌烦提起收视率,被追问收视率差的时候他说:“不懂收视率,没学过”。他不觉得自己身为导演应该去考虑这些,“创作者只需要关注两点:一个是人物,一个是人物关系,这才是重要的。把这两点抓住已经耗费了百分之二百精力,不可能再去考虑更多的事情。”

这就是这位刚踏入知天命之年导演的天真与明朗。 《推拿》的收视率仅仅达到了央视收视达标线的一半,这意味着,首轮播出后,很可能就此进入片库封存了。 光明与黑暗,快与慢

“文学就是人学。这也是我这么多年在电视剧里努力,甚至疯狂地想要体现的一个东西。”事实上,康洪雷2007年就看完了四年后才获茅盾文学奖的《推拿》,他被这个纯粹描述盲人世界的小说给迷住了。在南京出席一次活动,他跟毕飞宇说起想拍电视剧时才得知,已经有很多人动过这个念头,最后都没有做成—用电视剧去表现一个盲人的世界,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说中有大量的心理描写,却几乎没有场景,这显然是更适合电影和话剧的素材。但这个故事仍然深深地召唤着他,“我每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探讨盲人内心深处的黑暗与光明让我激动得浑身战栗。”

这不是康洪雷第一次改编毕飞宇的小说。2002年徐帆主演的《青衣》也来自毕飞宇的小说。康和毕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激情燃烧的岁月》的摄影棚,两个人没有谈小说,也没谈戏,谈的是足球。毕飞宇想,这样一个粗犷的男人怎么能拍出《青衣》那样有着细腻女性情绪的戏?回去不久后,投资方给毕飞宇打电话,说想换一个名气大一点的导演来拍,毕飞宇也就默许了。直到《激情燃烧的岁月》播出,毕飞宇在电视上看了两集,大吃一惊,立刻打电话给投资方,就此签下了康洪雷。戏拍完,毕飞宇极为满意,“他看起来就是个聪明过人喜欢说大实话的顽皮男孩啊,心里怎么会蛰伏着那样的东西?”

毕飞宇喜欢康洪雷的“慢”,镜头镇定,不慌不忙,“笃笃定定的,特别有信心的样子”。剧评人李星文说起《推拿》,也赞扬它的平缓,不像很多电视剧一上来恨不得前三集就扔原子弹,“看前两集的时候始终是静水深流,却不寡淡,是另一种戏剧的对白。”

康洪雷努力探索着盲人的世界。他常有意无意走在盲道上,感觉到“当你的脚踏在有棱有角的路上时特别安全”。给女儿买冰淇淋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不少女孩在品尝第一口时,总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因此想到“人在幸福的时候往往会闭眼”。通过大量的资料搜集,康洪雷发现,盲人能感受到的世界远比正常人要多彩。为此,康洪雷在一部现代戏上花了大价钱,为了营造盲人眼中美丽的影像,曾试图让团队进行了三维特技的处理。但最终,他看来看去觉得不精致、不够有创造性,又删掉了大部分内容—《推拿》拍摄前后只花了三个月,后期却做了整整一年,直到快开播前的半个月才向央视交片。 濮存昕(上图),张国强、刘威葳(下图)等主演在开拍前都曾长时间体验盲人生活。一向饰演硬汉的张国强此次在剧中出演一个梳大背头的南京小男人。 一个导演的处世观

《推拿》中最大牌的演员,当然还数濮存昕。四年前,康洪雷还在准备《推拿》剧本的时候,濮存昕就表示愿意出演。而张国强已经是第四次和康洪雷合作了,这一次,康洪雷把他认为剧中最出彩的小老板泉子留给了他。其实除了众所周知的《士兵突击》和《我的团长我的团》以外,他第一次演康洪雷的戏是2005年的《一针见血》。那部戏主演是刘烨和黄觉,已经36岁的张国强在其中演的只是一个小角色,看起来离走红还遥遥无期,哪知道第二年就演了《士兵突击》。李博也是康洪雷一用再用的演员,他演的牛三勇在原著中只出现过一两次,康洪雷则把这个角色的戏份发展到了主角之一。

康洪雷擅长用一种家庭式的氛围来调动演员。每次拍戏,他都会告诉工作人员一句话:“我的房门24小时开着,不管什么事情,不管几点,可随时到我房间。”他用15%的时间用来“做艺术”,剩下所有时间都在跟人打交道,目的就是要增加信任感,激励他们展现最佳的状态。拍《士兵突击》的时候,曾经有一段长达20天的时间,段奕宏没有戏份,然而他仍然留在剧组,“享受团队”。张国强形容在康洪雷剧组的状态是“合作化时代的生产队”,夜里没戏的时候大家会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听音乐,完全不像大多数剧组。王宝强的形容则更为简单直接,“过日子的感觉”。

康洪雷自己也做过演员,年轻的时候他在内蒙古话剧团工作。因为169cm的身高,他永远演不了主角,只能演配角。演《高山花环》时,他为了导演要在舞台上表现“千军万马”的气势,只能露出半个身体。五十多场,场场用半个身体表演,场场都投入。《天地人》里他演一棵草,当数学家死了,大地也在为他哀鸣,每一根草都在为他落泪—康洪雷就演那根草,在地上滚动,想着“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每次滚动的时候眼泪都止不住地流。演戏的时候,康洪雷永远年轻,永远泪流满面。

除此之外,康洪雷也永远认真和积极。他在话剧团里组织了一个足球队,到处借场地踢球,天天踢,每一场都记笔记,回来分析。话剧团上下他都熟,下了台,他就去帮服装师背包,帮摄影师扛灯。对他来说,最初这不过是有力气没地儿使的问题,但时间长了,发现自己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就有了另外一种满足。

就在《士兵突击》那些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的夜里,演员邢佳栋不爱说话,所以一开始离大家很远地坐着,当大家聊到他感兴趣话题的时候,他就上前一点,不聊了,又退后一点,话题转回来了,就继续把凳子往前挪两下,继续听。如是,张译打趣:“你那凳子是坏了还是怎么了?”康洪雷也笑:“早注意到你来回挪凳子了。”于是,邢佳栋就踏实了,“他跟别人说话时,我知道他的意识有一部分是在我这儿的,我不仅能感觉到,而且还觉得他很重视我”。 康洪雷擅长用一种家庭式的氛围来调动演员。每次拍戏,他都会告诉工作人员一句话:“我的房门24小时开着,不管什么事情,不管几点,可随时到我房间。” 要有意义,主流的意义

把《推拿》从小说变成电视剧,除了多了一些让剧情更加饱满的人物和线索之外,最大的改变是康洪雷弃用了原著中大量关于人性阴暗面和利益冲突的部分。这是他一贯的价值观,“我承认人性复杂,但也相信有单纯的,为什么不能把我看到的简单和善良拿出来呢?”

康洪雷的创作信条来自于他的经历。他的学历是中专,1979年他看到内蒙古艺校的招生广告,就去参加考试,表演了一个在午睡时间溜出去游泳的小品,演得活灵活现,顺利被录取,进了表演班。因为长相完全不符合“形象高大,五官端正”的审美观,康洪雷不得不格外努力,小品编得又多又快,别人已经表演完了,康洪雷还在举手,“老师,我还有”。那天,康洪雷演了一个发洪水的故事,两个小伙伴,甲把乙救上岸,自己却沉了下去,他对乙喊:“等等我,托尼”,乙却飞速地跑掉了,一边跑一边喊:“洪水来了,谁管谁啊,赶紧跑!”

两个小伙伴演得高兴,没注意老师的脸色已经发青。演完了,老师痛骂他们,“什么玩意?无聊!低级!庸俗!品格低下!给我滚出去!”做了一上午的小品,结果换来的却是挨骂和罚站,当时的康洪雷并不明白,只是在之后很多年里,他才越来越趋向于他的老师,“在艺术当中要表现高尚和唯美的东西”。

《激情燃烧的岁月》是康洪雷的第一部戏,“我想告诉我们的父母们:你们是好样的;既然你们是好样的,我们努力也要做好样的”。后来的《士兵突击》是为了拍一部“青春偶像剧”,他觉得这一代的年轻人缺乏偶像,他要创造他心目中的偶像,把男人丢入极端环境里磨炼意志,“让天下所有的女人看看”。

在毕飞宇看来,康洪雷最让他震惊的地方在于他仍然努力在每部作品里“寻求意义”。康洪雷有一种上世纪50年代生人的责任感,有时候他也很说教,作为创作者,他坚定认为,“(美国好莱坞)人家展示美好,我们展示龌龊,就体现我们是有洞察力的人?我不这么觉得。主流是人类前进必须要面对的东西。”

《推拿》的结尾是大团圆式的戏码,剧中几乎所有人在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都收获了各自的爱情与幸福,在重新营业的“沙复明推拿院”之中实现团圆。在现实里,极其厌恶做宣传的康洪雷,没有参加家乡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而是赶了凌晨的飞机飞回北京接受各路采访。虽然“特别不愿意灯火辉煌的然后我坐在上面给人讲哲学、美学”,但他还是必须说了又说。这事儿虽然没有意思,但在当下,却自有其意义。

上一篇:电缆路径检测仪中固定频率信号的生成方法 下一篇:我国能源消费与经济增长动态关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