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心与移情:秦观《浣溪沙》新阐释

时间:2022-09-29 12:54:08

【摘 要】秦观之词历来被认为是词之正宗。清代冯煦、王国维等诸多词学家尤推崇秦观词,认为其词之成功得益于词心。何谓“词心”?笔者认为很大程度上可以归结为词人灵心善感,在心理学上称之为审美移情。词人基于此构建起了纤婉其外而又意境其中的词质,并且为《花间》传统以来的婉约词作提供了一种文学和美学范式。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本文试从秦观词《浣溪沙》着手,分五个方面,意象之细巧,遣词之轻柔,意境之婉约,音韵之谐美,情感之节制,小论秦观词所具有的灵心与词质。

【关键词】秦观;审美移情;《浣溪沙》;词心

秦观《浣溪沙》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秦观之词,历来被评为词之正宗。他的词,是基于幽微敏感的词心,通过宋词语言构建起了词之正宗的词质,因而不仅具有外在的要眇宜修的词体美,更有一种内在的深远的境界美。那么,词心究竟是指什么?

词心,最早是冯煦在《蒿庵论词》中提出的:“他人之词,词才也;秦观之词,词心也。”所谓词心,笔者认为即是词人素有的贯通外界景物与个人内心情感的一种敏锐的触觉。这种触觉,是在中国传统形象思维的观念下形成的――常见的如“兴”的运用――实质是心理学上的一种审美移情。正如19世纪盛行于德国乃至欧洲的“移情说”代表人物之一立普斯所言:“在对美的对象进行审美的观照之中,我感到精力旺盛,活泼,轻松自由或自豪。但我感到这些,并不是面对着对象或和对象对立,而是自己就在对象里面。”简而言之,移情即是对外物一种人格化的观照,作者将自己感情投射到外物上,外物因此充满人情,而主体是观照中的主体,最终达到主客体的统一。这首《浣溪沙》也是如此,它并不过多地涉及个人经历,创作技巧,而只是由于敏锐地捕捉到外界事物从而于内心生发出的一种个人感触。

值得提出的是,《浣溪沙》据学者考证,是词人在元年间的作品。高太后垂帘听政,起用旧党人士而力斥新党,属于旧党的苏轼及苏门诸君子纷纷回朝,会师于汴京,诗词酬唱,酒酣耳热,文坛盛况空前。而秦观在这种乐观积极的大环境背景中填成《浣溪沙》,那一种不可触摸的不可言说的漠漠的哀愁感,实乃词心所致。

秦观从这种幽微敏感的词心出发构建起其词的特质。所谓词质,笔者认为除了包括词作为文体的特质之外,更重要的是指不同词人之词相互区别的特质。词自《花间》的传统以来,乃是由于“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案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娇娆之态。”i它的词质本身应该是具有要眇宜修、幽微深婉的女性美。而此前温庭筠的词主要借助精工的物象传达女子内心情愫,往往缺乏真情实感;韦庄词善于白描,感人至深,但又拘限于一时一地的情事;冯延巳的《鹊踏枝》富有深远的意境,而于用字遣词上还须锤炼;后来的晏殊,欧阳修等一派词人在自己的词中加入了胸襟、学识、抱负,却于意境上有所欠缺。如此看来,秦观词千古被视为词之正宗,正是由于其词纤婉蕴藉富有意境的词质为沿《花间》传统以来的婉约词作提供了一种文学和美学范式。

为什么在谈到秦观词的时候要提出词心和词质的关系呢?因为不同的词人之词有不同的词质,然而这些词质并不全是基于词心而形成的,有的更多地是基于生活经历,比如晏小山的小令;有的更多地是则是基于创作技巧,比如姜白石的长调。秦观词之所以是秦观词,我觉得他的可贵之处即在于词心,似乎他生而就是为写词的。冯煦在《蒿庵论词》里谈秦观词最早提出了“词心说”,其后诸多词学家评秦观词时多承袭此种观点,王国维推崇秦观词亦是认为秦观词具有词体的特质,更有一份深远发人微思的境界。叶嘉莹先生在论秦观词时写了一首诗来指明秦观词中的词心:“花外斜晖柳外楼,宝帘闲挂小银钩。正缘平淡人难及,一点词心属少游。”秦观的词心是敏感幽微的,它容易为外物所触动。这种触动,并不是一些词人拘限于生活经历所带来的触动,而是自然地贯通外界景物与个人内心情感,有意无意即行之为词。正是由于秦观这种幽微敏感的词心建构起了秦词纤柔婉约其外而又意境其中的词质。

全篇看来,这首《浣溪沙》写的是词人登楼之所感触。此词调比较难填,而秦观此词俨然景情意浑然一体,起承转合自如,文气贯穿其中,可谓《浣溪沙》词牌之代表词作。那么,在这阙词中,词人是怎样基于词心通过宋词语言构建词质的呢?

1、意象之细巧

词具有特定的意象,而意象是词的灵魂。艾略特说:“一个艺术家的前进是不断地牺牲自己,不断地消灭自己的个性。”换句话说,他强调的是诗人应该避免在文学作品中抒发自己的感情,而是要借助于客观的事物或者意境来暗示自己的情感或者心境。最典型的例证是李商隐的《锦瑟》,全诗没有一句抒情却是字字含情。《浣溪沙》也是如此。词人的心境感情在前,外界景物在后,敏感的词人在接触外物中找到了景,物与心之间契合了一种微妙的联系。词人在词中将这种心境感情通过被选择的外物表现出来,“心”变成“意”,“物”变为“象”(即“细巧之意象”),这种表现又是有选择的表现,词人突出了物与心相合的那部分特征(即“轻柔之遣词”),从而构建出词质。

不同的词人个性气质不同,词才不同,所选取的意象也不同,形成的词质也不同。较早地论及作家气质才能与作品之间关系的人是曹丕。他在《典论・论文》中就对“七子”不同的个性与创作风格有过探讨。此词选取的意象“烟”“水”“画屏”“花”“梦”“雨”“宝帘”“银钩”,无论它是词人登楼所见自然风物还是所选取的室内陈设,都是极尽精致细巧。“烟”“梦”是渺远的,迷蒙的;“水”“雨”是淡约的,色彩不明丽的;“花”在宋词的语境中,如果没有特别点明,一般不是唐人之丽的牡丹,而是杨花、梅花等秀美之花,这也是与宋代婉约崇文的文化气质有关。“画屏”“宝帘”“银钩”在晚唐小李杜诗中可以看到,也是精致的,轻灵细巧的。这些特定的被选择的符合词人心境感情的意象建构起了此词细密的意象群,形成了含蓄幽微、婉约低徊而又富有意境的词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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