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种视角看“第六代”

时间:2022-09-28 02:25:45

梁振华 孟 乐:历史的遗忘者和背弃者

在“第六代”那里,历史显然是一个布满尘垢、可有可无的“包袱”。如今街头流行的是麦当劳和阿迪达斯,一切是简单的也是快乐的,一切是瞬间的也是现实的。他们习惯于引导观众进入感官的迷宫,接下来用一种呓语般的诡异来嘲弄正统的教化,以摆脱历史的重荷。《冬春的日子》(王小帅)中那一对画家夫妇恍惚的精神状态,《北京杂种》(张元)里摇滚艺术家无序、混乱的生存景象,《十七岁的单车》(王小帅)里周迅扮演的小保姆红琴一言不发的神经质举动,《周末情人》(娄烨)中女主人公长篇大论式的独白、拉拉与阿西为争夺“周末情人”的乱砍乱杀……这些支离破碎的人物和情节,成了一个又一个突兀的“符号”,没有来龙去脉的交代,没有必不可少的铺垫,历史的痕迹被轻而易举地一笔勾销,我们看到的只是对孤零零的“现实”的肢解,还有对所谓“技巧”不无幼稚的炫耀。

通过这种宣泄,“第六代”们似乎能够获得空前的,从而将自身沉迷在自恋的精神游戏和虚幻的感官滑翔当中。然而,无需掩饰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所选择的这种以轻视历史、回避历史甚至拒绝历史为出发点的“创作”,以及那些与历史语境完全脱节的影像作品,其现实意义、艺术价值和文化品格都是十分值得怀疑的。

作为历史长河中一个支流,“第六代”同样无法摆脱历史传统的渗透和“外部力量”的入侵。1990年代以来,商品经济社会使然,文化成为付诸游戏手段以牟取暴利的一种方式(或者介质),在包括影视、戏剧在内的泛文学领域内,对终极意义、绝对价值和生命本质的探求已成明日黄花。在这样的历史前提下,“第六代”集体表现出了对崇高意识、悲剧意识、使命感和责任感的怀疑,世俗欲念和文化游戏成就了他们全部的梦想。然而,背负着几千年的传统文化积淀,他们的“挣扎”和“革命”又显得如此局促:一面是自我天空下的梦幻独白,而另一面,又与“肮脏”大地上的生长物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苟合。

与此同时,“第六代”也遭遇了世纪末中国文化界共同的处境:在波涛汹涌的外来文化冲击下,盲目而又唐突地致力于完成自我转型,兴奋不已地在西方现代、后现代文化帝国拉开的锁链下来看待世界。符号学、结构主义、解构主义、新历史主义、后殖民主义等一大批术语和观念的强大攻势,托起的是“第六代”对外来文化蹩脚的描红。此外,标新立异的迫切冲动,也让他们在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彼岸世界之时,不由自主地背弃了“本土”的景象和气息。对于这样的处境,他们自身多少也感觉无奈。带着些许翻来覆去的失落,“第六代”手中的摄影机定格的,便成了一幅幅没有方向的地图册,成了一个个模糊民族特征、意蕴空洞的文化“标本”。

遗忘或背弃了历史的“第六代”,更像是舞台上四肢健全却失去了行走能力的表演者。载动他们前行的历史“轮椅”,既赋予了他们“剑走偏锋”的艺术可能,也让他们面临着无处发力、无从选择的窘迫和危机。其结症或许在于:本身也置身于历史之流的“第六代”,已经可悲地放弃了在传统(历史)与现代之间构架桥梁的愿望。

作为一个处于“正在进行时”的群体,如果要在遍布荆棘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更长,“第六代”的首要任务应该是:更深切地领悟之所以为“第六代”中国电影人的那一份责任与使命,跳出“小我”的束缚,勇敢地面向市场,并将对电影艺术的执着与“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进行到底,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困顿中的中国电影成功救赎。其次,“第六代”们有必要夯实浮华的青春,剔除浮华背后的盲目、躁动、喧嚣。激情当然不可或缺,但对他们来说,更需要补充的是对“和平静默”、“天人合一”中国传统美学境界的修为,以对生活厚重的理解和更加敏锐的视角去填充拘泥于所谓“极至状态下的人道主义”的意义真空。此外,还要具备“将彼俘来,为我所用”的兼容并包的情怀。中国电影的“可持续发展”,固然少不了对西方先进电影理念、电影技巧的“移植”,但对中国传统文化观、中国电影美学的继承更不能偏废。在这个“越来越难以判定是安东尼奥尼的电影还是成龙的《红番区》更接近电影的本质”的时代,在即使是阿伦・雷乃的《广岛之恋》这样的经典在中国也未必有多少观众的疑惑中,面向传统纵深的开拓也许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方向。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现当代文学艺术博士生)

张智华:“第六代”能够长大

“第六代”应该走出个人化、心理化的圈子,扩大观众面,争取社会的承认。有些艺术探索的电影不能太晦涩,不能太个人化,应该让普通观众能够看懂、并且喜欢看。电影本来就是大众化的,阳春白雪宜少,下里巴人宜多。“第六代”是夹在“第五代”与“第七代”(暂且把1970年代出生的电影人称为第七代)之间的,应该有一种危机感。“第五代”功成名就、名扬天下,“第七代”年轻有为,在年龄上占很大优势。张元说:“我们这一代不应该是垮掉的一代,这一代应该在寻找中站立起来,真正完善自己。”这话说得有骨气。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博士生导师)

贺玉俊:“第六代”,形而上的独立

在地下电影和独立制片这两个概念上,我认为“第六代”自己更倾向于认同独立电影的说法,毕竟“地下”这种词汇总会给人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而独立电影,不仅因为它是舶来品,更令人兴奋的假象是,在一般人看来,在电影工业极度发达的美国,独立电影时常成为与好莱坞分庭抗礼的势力。中国的“第六代”们,经过了十几年的苦心经营,没有赢得国内大众的掌声,没有获得民营资本的投资,没有赢得主流的认可,更没能撼动“第五代”影坛霸主的地位。失望之余,能令他们得意的也就只有“独立精神”这项荣光闪闪的称谓了。

正是对独立精神的认识与操作独立电影上的不同,美国独立影人收获凭借独立而走向好莱坞的荣耀,而我们的独立影人却吞下因为独立而走向地下的尴尬。如果说,美国的独立影人是一种辩证而成熟的独立姿态,那“第六代”中的独立影人便是一种青涩的形而上的独立。而正是这种不成熟和僵化的姿态加剧了“第六代”生存处境的恶劣。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影视传媒研究生)

张涤:“第六代”:非正常状态下的快乐

成为脊梁,第六代导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搞艺术的都知道一句话:模仿是正常的。然而只有模仿没有创新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正常。“第六代”对于电影的快乐就在一种非正常的状态下:对艺术手法的模仿和复制,鲜有自己的创造,加上内容的苍白单薄,导致作品作为商业片无法招徕票房,作为艺术片缺乏革命性,这显然是有些幼稚的快乐。

内容的薄弱更是“第六代”的硬伤。第五代导演为了增加影片的历史感和厚重感会去文学那里寻求依托,第六代导演大多没有选择这种做法。但内容的欠缺从他们出道至今也没有解决,他们的故事简单得令人惊讶,没有紧凑富有张力的情节、没有悬念设置的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感纠葛已经成了“第六代”的特色,单单故事不足还可以弥补一下,再加上艺术手法的陈旧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作者为河北大学艺术理论研究生)

刘艳华:喃喃自语的“第六代”

我只想通过分析第六代导演电影的影像本体存在的问题,即从第六代导演电影的视听语言、叙事结构方面去找出原因。因为身为综合艺术的电影作为一种讲述影像故事的视听艺术,其表层的视听语言、声画效果、叙事结构、剪辑节奏是建造一部影片影像风貌的根基所在。而一部具有长久观赏魅力的电影文本通常在画面造型或者叙事建构上能悦人耳目、沁人心脾,进而被大众认可。大多数第六代导演在影像上追求一种强调自我感受的“极致”风格。

有一贯在影像风格、叙事结构中强调先锋姿态的第六代导演;也有一贯以写实形态为标榜的一群第六代导演。可以预见的是,如果第六代导演一味地绕开紧密的情节设置而孤立地追求所谓的影像和叙事结构的创新甚至喃喃自语、自恋自爱的话,忽视观众传统的观影感知经验,在电影语境的运用上,有意识地把重心转移到如何讲好一个起承转合的影像故事上面的话,也许可能会暂时赢得某些电影理论家的颔首和赞赏,但最终等待他们的结果是只能去赢得国外“他者”带着后殖民主义眼光的温情一瞥,而难登中国的电影圣殿,观众依然会与他们隔绝乃至决绝。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影视传媒研究生)

徐琰:第六代电影中的异样风景

第六代导演是一个多元的群体,他们的电影给我们的印象是整体如此模糊然而个性却是又如此鲜明。纵观第六代的电影,他们关注较多的是自己的成长经历和个人经验,他们在不断焦虑中思考,但是他们的焦虑,与第五代导演的群体焦虑、民族焦虑不同,他们的焦虑是个体的、感性的、只属于自己的。可以看出童年的经历和地域的记忆是他们首先挖掘的对象,而且这种描述和追忆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留恋情怀。

个人经验有着独特和不可复制的特性,而“第六代”又十分强调纯粹的个人经验,所以我们看到的“第六代”导演的作品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我们不妨这样归纳,他们的电影很多是关于个人成长的体验,可以叫“成长体验电影”;有的时候他们喜欢把故事的背景放在自己熟悉的家乡,体现出浓浓的故乡情结,而这些成为我们指认其电影风格的标志,不妨叫做“地域烙印电影”;有的很多是表达一种个人的内心精神或生活状态,他们将自己的镜头转向周围人们的生命状态,描写他们的挣扎、困惑、卑微的快乐,可以叫做“状态电影”。

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总结第六代导演的创作,他们就已经分道扬镳了,或者他们从来就没有同走一条路,同看一个风景,有的还陶醉和执著于异样风景之中,有一种达不到目的誓不罢休的悲壮气概;有的早已经厌倦了这种孤芳自赏的风景了,毅然决然的投向大众的景区;有的还在徘徊摇摆不定,等待有人向他投橄榄枝。不过现在讨论寂寞的“第六代”已然被人认为是没有太多的价值,那些反叛青年生理上长大成人,心理上却依然不成熟,我们越来越看不懂他们将如何给自己和中国电影怎么样的一个交待。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影视传媒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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