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人·豌豆猫

时间:2022-09-27 06:10:03

林小燃:我是豌豆人

冬天,对我而言,是一场需要忍耐和盼望的旅行。目前是它的最后部分,一切都变得有所希望。阳光在白日里已经说得上灿烂,天空有一种隐约因轻寒而生的静美,所有的树木、街道、路灯一律换上楚楚动人的表情。这些是它最后的可爱之处。整个冬天里我渐渐沉淀得安宁静默。

我换租了一套公寓,陈旧而干净的老房子,有封闭良好的阳台,阳光充沛无比,还有南方城市稀罕的暖气供应。我在阳台上放了一张舒服的藤椅,从此在那里度过大量时间。每天起床后就着阳光喝一大杯蔬菜汁,然后蜷缩在藤椅上读一本寂寞的英文小说,一直可以消磨掉整个下午,直到夜晚光影暗淡最终消失。

晚上8点以后到某一不确定时刻是我的工作时间,我需要辛勤痛苦地翻译各种不知所云的科技文档,以此换取房租和零食。

有时候从阳台看下去,会有一些穿着短裙的女孩子经过,她们总是笑容甜蜜,勇敢地在依然清冷的风里着小腿。我总会莫名地有些出神。

从前的某一天,一个早春,我也曾这样热情欢乐地穿着薄呢褶裙,与一个穿大外套的男孩在风里笑闹,合吃一支甜软香糯的烤玉米。这些东西就像一条色彩鲜明的24帧动画,缓慢无声地在脑海里重复上映。

我想,也许是我有一点寂寞的缘故吧。

冬之旅行进入1月的一天,我在常去的BBS里看见有人说要送我一只小猫。我想了一下,给那人发了信息:请问你的猫是什么颜色的?

那人很快回复,就是那种一看起来就觉得很可怜的颜色。

我哑然失笑,这算什么形容?

忽然间又有点明白,这一定是个急于离开那只小猫的人,一个粗糙、冷漠、没有责任感的家伙。

我涌起许多感伤的愤怒,还有关于那只小猫的脆弱无依的联想。既然不喜欢它,为什么要养它呢?既然养了它,为什么中途要遗弃它呢?我凶狠地敲击键盘,告诉那个叫“造飞机的工人”的家伙,我要了他的猫,还不忘找他要了手机号码。

有时候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它帮我隐藏了情绪,只让对方看见简短明晰的交易时间和地点。

宁远:豌豆人是个丫头片子

这个平凡午后,头顶有冷漠光亮的太阳,脚下有离离冬之衰草,我就站在这中间,吹着湖边的冷风,怀里揣着一只吃饱了而慵懒的猫。

十几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夜里,一个叫“豌豆人”的丫头要养我的猫。哦不,其实这猫也不是我的,只是这说来话就长了。总之,那丫头说定在街心公园的湖边等着,说好两点整,现在都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她没给我留下电话、姓名,也没说清楚身高、长相,当然我也没问。最近网上这么随口一问,立刻遭来对方抢白:干吗?相亲啊?可问题实实在在摆在这儿,我如何从目前湖边这十几号人中辨别出她来呢?

排除掉几位晒太阳的老人、一对情侣、一个貌似也在等人的同龄男子,湖边还有一个女孩。说实话我很希望她就是豌豆人。

她黑色直发,穿一件像是男式的苍绿色外套,身形单薄,但有那么点挺拔玉立的意思。她正独自对着湖水缓慢地吃一枚青色的苹果,并不像在等人,因为她吃得清脆有声,目不斜视。

我走上前,迟疑地问:“你……请问你是豌豆人吗?”

女孩侧过脸来看我,有那么一两秒钟,我有些屏息,女孩并不是漂亮的那种,但非常清秀,眼神清凉。当然,也可以说是冰冷。她傲慢地瞥我一眼,径自扭过头继续啃苹果。

我面红耳赤。这女孩肯定是把我当成那种没事儿干见女孩就搭讪的无聊男人了!

我一迭声地道歉,转身就走,被惊扰的猫不满地叫了几声。今天真是够衰。

然后,身后那女孩却轻轻地笑了,再然后我的手机响了,我气急败坏地说谁啊谁啊,电话里的声音和身后的声音同时嚷嚷:“造飞机的,你脾气不小啊!”

我张口结舌地回头,女孩拿着手机得意洋洋地走来,一扫刚才的沉静冷傲。

我有气无力地回过神来:被涮了。丫头片子。

豌豆猫悠游往返

那是一只黄白花纹的小土猫,它并不是宁远养的,也就是说并不是“造飞机的工人”的。当然事实上宁远也并不是造飞机的,用这个名字是因为张楚一首好玩的歌:《造飞机的工厂》。宁远学物理,一个二年级的小硕,多半时间窝在家里熬论文,日子倒也算自由自在。小猫是早前合住的哥们儿的女朋友的。后来哥们儿和女朋友吹了,再后来哥们儿搬走了,不知怎么的小猫就成了宁远的了。

宁远无法照料这样一只傲慢世故、挑剔食物的猫,它甚至不喜欢宁远放的音乐,就是崔健张楚那些,它总不依不饶地叫,跳上跳下电脑键盘一通疾走,搞得宁远手忙脚乱。

好在终于把它送出去了。猫是寡情的,不像小狗一样情深意重,只要有得吃,猫们并不在乎主人是谁。宁远就是这样劝慰得自己心服口服的。

然而很快有一天,猫自己回来了。宁远开门发现它优雅傲慢地叫了一声,大模大样地走进屋来。随后叫“豌豆人”的女孩便打来电话寻找它。

宁远多少有点惆怅,那猫蜷在女孩臂弯里,也算顺从,它瞥一眼宁远,喵喵叫了几声。真不明白它跑了几条街寻回来干吗呢?

“你叫它什么?”宁远问女孩。

女孩声音和眼神一样清亮:“豌豆猫啊。豌豆人的猫当然叫豌豆猫!”

“那你为什么叫豌豆人呢?”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赛宁:“你猜。”

“这怎么猜?……我只知道豌豆公主。”

“就是这个意思吧,”女孩抱着猫走下楼梯,“你还不算太笨。我又不是公主所以就是豌豆人喽。”

宁远一个人靠着门框发了会呆。

豌豆公主?童话里因为99层垫被下一粒小豌豆硌得浑身青肿的娇嫩公主?她这是说自己很脆弱的意思吗?

咳,什么跟什么啊!

黑森林蛋糕的温暖

豌豆猫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它隔三差五莫名其妙寻回这里,然后宁远会给豌豆人打电话,最后豌豆猫就蜷在豌豆人的臂弯里,意味深长地瞄一眼宁远,头也不回地跟着它的新主人扬长而去。

只是这样一来二去,宁远和豌豆人不可避免地熟络起来。

豌豆人渐渐会在宁远家里作些停留。她把宁远电脑硬盘里的游戏打了个遍,还会很自然地从宁远厨房里找来泡面。有天她忽然对宁远客厅一个坏了的闹钟产生兴趣,安静地捣鼓半天后,抱着猫兀自关门离开,然后宁远在餐桌上就看见一台滴答作响重出江湖的完好闹钟。宁远从阳台看着豌豆人的背影,想起她臂弯里那只与她神色惊人相似的猫,禁不住微笑起来。

豌豆人是个怪怪的女孩,不过,真的很可爱。

有天中午,豌豆人突然到访,宁远愣在那里:“豌豆猫没在这里啊……糟糕,会不会是迷路了?”豌豆人泰然自若地回答:“当然不在你这儿,它吃饱了在家里阳台上晒太阳呢。”宁远还没闹个明白,豌豆人熟门熟路地进入厨房,左右翻看了一下,说:“今天我请你吃大餐。”宁远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的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豌豆人来来回回路过一脸茫然的宁远:“有这么惊讶吗,造飞机的?你出去等着好了,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是没什么好惊讶的,豌豆人一向都是这样怪。宁远无所事事地在客厅踱步,看见豌豆人随手挂在餐椅背上的布袋摇摇欲坠,想要把它挂好,却彻底掉落了,地板上一下子撒满零落的小物品,钥匙、手机、纸巾包、小笔记本……怎么会有人随身带这么多东西?宁远不可理解地把那些零碎收拢起来,他拿起一张卡片,那是一张身份证,照片上的豌豆人赌气似地撅着嘴巴。林小燃?豌豆人原来名字还很好听。1982年3月20日?宁远恍然大悟地拍着脑门:原来今天是林小燃,也就是豌豆人的生日呀!

那天在厨房里奋勇拼搏却战功寥寥的豌豆人,在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蓦然发现客厅的荧荧烛火,和宁远有点傻兮兮的笑脸,一下子就湿润了眼睛。一个人过生日的孤单寥落,远远没有温热坦诚的关怀更容易让人落泪。

蛋糕香甜爽滑,上面浇着厚厚的巧克力原汁,那是林小燃吃过最美味的黑森林。

春天真的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叫豌豆人吗?

因为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我很快开始又很快结束了我的第一场恋爱。那是个很会打篮球的男孩,我总去看他打球,穿着他的大运动外套在场边给他加油。只是不久,他的外套就穿在了别的女孩身上。虽然时间很短,也算不上刻骨铭心,可就好像童话里的公主因为99层垫被下的一粒小豌豆而浑身疼痛一样,我也感到伤痛。也许是因为我太过敏感脆弱了吧。

不过,遇到你以后,我好像就没有那样难过了,因为欺负你真的比较开心。”

上面这些话是林小燃写给宁远的电邮,宁远若有所思地抓抓头发。早春的空气甜美湿润,豌豆猫不来捣乱,豌豆人不来造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总是那样紧张期待。

“其实,怪怪的豌豆人在我眼里不是一直都那样可爱不凡吗?”

“虽然搞不清楚第100床垫被是否会让公主欣然入眠,但我知道我决不会是第二粒让人疼痛的豌豆。”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了豌豆人。”

“不过这些,还是当面告诉她好了。”

宁远三步两步跑下楼梯。春天真的来了,阳光灿烂清澈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微笑。宁远想要去给林小燃再买一块黑森林――谁说蛋糕一定要生日才可以吃?还要给豌豆猫买点上好的猫粮,这一场相遇里,它可是至关重要的“红娘”。

成长中总会有些小小疼痛,这些小小疼痛就像99层垫被下硌人的小豌豆一样让人烦恼,但是它们终究会被随后的幸福快乐温柔地抚平。

(责编/高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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