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屯堡共舞

早就听说贵州有风俗奇特的“屯堡人”，他们是洪武年间明朝征南屯军的后裔。他们的妇女至今还穿着明朝特色的服装，大襟宽袖，蓝紫色长袍。他们的男孩个个会织一种带流苏的腰带送给心爱的姑娘。他们的姑娘出嫁的那天就要“开脸”，用线绞去额前一大片头发，然后包上头巾。他们有一种戴着面具的地戏被欧洲人称为戏剧的活化石……

我们一行人来到安顺天龙屯堡，看到了许多出于意外的情景，被当地屯堡人的淳厚质朴深深地感动了。

“首届”三八妇女节大会

我们路过一个村子，见广场上围坐着不少人正在看表演，便挤了进去。一看会场上写着“三・八妇女节大会”前面竟然还有“首届”两字。刚在条凳上坐定，人家都快结束了。可是一见我们，几个背着照相机的人来参加会议，立即决定为我们重新表演文艺节目。村干部还特地上前招呼，要我们边看节目边稍等，有一个“屯堡花灯”的节目要临时化妆。

第一个节目是“回娘家”，十个大约20～40岁的妇女穿着典型的宽袖大襟屯堡服，两个“主角”背后还背着一个假娃娃，她们除了手撑红伞、拿着纱巾，随着音乐踏步扭动以及变换队形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动作，可是个个跳得认真，下面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第二个节目是两个妇女山歌对唱，我们不懂歌词，只觉得音调唱得很高。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女孩，手里攒着一把油菜花，不时跑到场子中间，往那唱歌的人手里塞上两朵油菜花。唱的人接过菜花只管自己往下唱，我们以为是唱歌妇女的孩子，旁边的人告诉我说：“这是在给演员献花呢！”见我给她拍照，小女孩献花更起劲了，其他的孩子忙着从旁边菜花地里摘来菜花供应给她，忙得不亦乐乎。

接着喇叭里 放出节奏强烈的音乐，几个屯堡妇女在场子中间竟然跳起了迪斯科。那传统的服装和夸张的扭动形成鲜明的反差，场下一片笑声。尽管场上邀人一起跳，场下却没有一个人好意思上去。于是我上去和着节奏跳了几下，不料引得哄堂大笑，赢来阵阵掌声。

人们很快和我们处得很熟了。他们把表演用的花伞拿来给两位女同胞遮太阳。还把田里现摘的菜花梗拿来，剥了皮让我们尝，果然又甜又嫩，一股清香。

“屯堡花灯”终于上场了。奇怪的是并无花灯出现，只是一男一女和着锣鼓转场，用“孟姜女调”轮唱。旁边的老乡告诉我唱的是：这个女的丈夫出征打仗牺牲了，有个有钱人家的男子前来求婚，女的拒绝了。他还问我那个女的演得好不好？我看她又扭又唱十分卖力，比那男的好得多。只可惜动作表情有点夸张，扮相也老了些。他笑着叫我再细看，原来竟是个男扮女妆！怪不得开始时说要临时化妆呢。这个人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了。演出结束后，我借把扇子拉着“她”，摆出个造型合影留念，又引起四周围一片掌声和笑声。

跑龙套的金兀术

看地戏是游天龙屯堡的一个保留节目。我们到达演出的大院子里，一场刚刚演完。他们的原则是只要有人来就演，每场不到20分钟。地戏源于军傩，是古代用来作为出征祭奠，振奋军威，恐吓敌人的一种仪式。演化成戏仍保持着不用搭台，仅一锣一鼓就地演出的特点，所以叫“地戏”。

趁着尚未开场我溜到化妆室去看看。十来个小伙子穿着戏服摘了面具正在休息。我对一个四五十岁的领班说，我能不能妆扮起来与他们一起演？谁知领班的满口答应“可以，可以”！亲自给我穿戏服，扎靠头。问我想戴什么面具？我选了一个头上戴有野鸡毛很有特色的面具。他说“好，这是金兵大将金兀术”！我心中暗想凭我年轻读大学时常常登台跳舞演话剧的功底应该不成问题。谁知戴面具时问题就来了，罩上黑纱、摘去眼镜不说，那木制的面具一直遮到双眼这里，只留一条缝勉强看得见地面。我把面具往上挪，领班的说：“不行！”又按了下来。一个小伙子说：“你就跟在我后面”。话还没完锣鼓响了。小伙子们一个接一个向院子里跑去。领班的向我手中塞了两把木制的斧头，只管自己走了。

我跟在那小伙子后面，成了最后一个。可怜，借着面具下面一点点空隙看着小伙子的双脚移动，我磕磕绊绊拼命地赶，生怕掉了队。圆场，面向观众一字排开。好在戴着面具，别人看不见我的窘态。领班的站到场子中央，简单介绍了“地戏”之后便一个个介绍人物。这时我才知道前面的全是岳家军中的著名将领，报到名的上前一步、摆个姿势亮相。直到我前面那小伙子才是金兵将领，和我一起算是反面角色。终于报到我了，我跨前一步后，随着锣鼓“咚咚，锵！”无师自通地舞动双斧然后亮相！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成为观众们的视觉中心。

往下便是演员们轮番到场中心去边唱边舞，并且用兵器打斗。其余的人则在后面，吆喝摇摆，到高潮时跳动转身罢了。不知以前演金兀术的人是怎样唱和打的，我虽然很想塑造好这个角色，但始终不敢造次，一来怕搅了人家的戏，二来真的打斗起来我肯定要出洋相。只得委屈这位“金兵大将”，当一回彻彻底底的跑龙套了。我卖力地学着旁边演员脚下的动作在后排跳呀、舞呀！

终于结束了，小伙子们一个个退场回到化妆室，我独自留下，对着我同行的伙伴们大叫：“总该让我露露脸了！”我抬高面具撩起面纱。两位女同胞尖叫起来：“啊……原来是张老师！”他们纷纷到场子上来，借了木制的刀枪剑戟一个个摆好架势和我来个“古今大战”的合影。

卸妆后领班把我的包交给我说：“在我们屯堡，人人都朴实，绝对不会丢失东西，不过你还是检查一下！”我一个劲地道谢。

临别与小伙子们一一握手，他们热情邀我下次再来。领班的握着我的手说：“下次再来，让你演岳家军，正面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