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之间 第5期

时间:2022-09-26 11:26:03

儿子曾经被父亲逼成了精神病,奇闻!我找到了这位父亲与他的儿子。

父亲,刘汉杰,64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略显老些,岁月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刻下了很深的皱纹。

儿子,刘桂明,胸前佩戴着“湖北省广播电视大学”的校徽,表情复杂:内疚、不安与激动。

这是一次令人心情沉重的采访,沉重中含着意味深长。

公元1979年3月6日。父亲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日子。他一生只掉过两次眼泪:第一次是1974年1月12日,他接到被正式定为“特务”的通知书;再一次就是今天,他接到的通知书。“男儿有泪不轻弹”,从1945年参加革命,他在战场上受伤、流血,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可是今天他哭得那样伤心。他要用泪水冲掉心中压抑已久的委屈和痛苦,他要用泪水来倾吐自己对党的感激之情。

下乡的儿子笑了,大声地笑了!他那受冷落、遭白眼的命运结束了,他又可以回到“革命干部子弟”的光荣行列之中了。岂止是笑,他简直要蹦,要跳。他的那个“她”也笑了。因为她所接触的不再是一个“黑五类”的儿子;以后,她和他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中肩并肩、手挽手地走路了。

然而,儿子的笑遭到了来自父亲的“冷遇”。

儿子向父亲提出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爸爸,总算熬到头了。同我一块下乡的知青都先后飞回来了,我可不可以到您单位先‘待业’?”

“不行!”干脆利索,毫不含糊,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为什么?”儿子并不甘心,一定要问出个究竟。“你已经大了,应该走自己的路。依赖父母生存,是最没有出息的人。”儿子了解父亲的脾气:一言既出,任你说破嘴皮也是白搭,只得自认倒霉,独自回到了他实在不愿再回去的那个地方。

新的冲突是为房子。

单位给老子分了一套象样点的房子,儿子没有征求父亲的意见便收拾起来,花了四整天时间。没想到老子拒绝搬进来。

“又为什么?”儿子不解地问:“难道该享受的也不能享受吗?”

“是的,有些东西我是可以享受的。”这一次,老子的口气缓和了,“不过,我了,先要考虑的是工作,而不是享受。比我们更需要房子的还多着呢。”

又谈崩了。儿子百思不得其解:爸爸怎么象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呢?人们都说“要想走遍天下,不如有个好爸爸”,我倒是有个好爸爸,可就是不开窍。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干多少年?不抓紧时间为自己、为子女造点福,等你一退,芝麻大点的事,怕也要热脸换冷脸了。

父亲也在考虑:儿子原来不是这样的呀!他老实、听话、聪明,在我蒙受冤屈的艰难时期,他也没怨过一句什么,一定是我的给了他一种优越感。不行,得严加管教。

他的严教说不灵,也不灵。1979年12月,儿子凭着自己的考分进了石首县化肥厂,当了全民所有制企业的工人。

老子胜利了:“你还行嘛,没有依靠父母,不也找到了工作吗?”

儿子得意了:“不是说我没有实际水平吗?偏偏县里第一次实行招工考试,我就被录取了——虽然暂时只当了一名锅炉工。”

老子和儿子的心里都是踏实的。不过,儿子不久就对烧锅炉有些厌烦了。哎!厂里、局里那么多坐办公室的就一定比我强吗?他们的位子不是凭关系,就是凭机会坐上去的,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得去坐坐呢。

被招工进了县麻纺厂的“她”此时也向他摊牌:“妈妈不同意我们的事,说两个人都当工人不合适!”

要吹?不行!当时我在乡下当“狗崽子”的时候,你没说过吹。现在我当了工人,爸爸也平了反,却要吹。这里有潜台词。对!爸爸当过计委主任,财政局长、税务局长、物资局长,这是某些人多么羡慕的职务呀,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亲密与共的老同事、老部下在掌大权?得打听打听。儿子想。

不需打听。县燃化局局长就是爸爸的老同事,燃化局此时正好在物色办事员,儿子真要高呼三声“乌拉!”找爸爸去,这一次关系到我的工作,还有爱情,爸爸脾气再怪,也会通融一下的。

父亲不同意:“你够啥条件去坐办公室?水平?特殊贡献?”末了,依然是那么一句硬梆梆的话,“走自己的路吧,依靠父母走后门的路,是走不长的。”

不出预料,他心中的“她”真的用“妈妈不同意”作为俩人最后一次约会的告别语,离他而去了。

失望,失恋,他绝望了。不吃,不喝,甚至也不睡。连续三天三夜,他围着厂区绕圈子。望着在路上寻食的小狗,他将车间主任塞在他手中的包子扔了过去。狗的肚子填饱了,他的肚子却是空空的。不,他的肚子里填满了痛苦。

蓝天。大地。父亲。“走自己的路”。“母亲不同意”。包子。小狗。这些不同的概念象一包包炸药,在他脑子里炸开了花。

天昏。地转。摔机器。打人。平白无故在人家房内撒尿。他失常了。他被送往医院,开始了三年的病床生涯。父亲为他选择的治疗地点是衡阳,因为姐姐在那里工作,姐姐是凭着真本事考入大学的。

仿佛要补偿一辈子性格刚强而欠下的眼泪,在儿子病确诊的时候,父亲又一次哭了。神情恍惚的妻子冲着他大吵:“是你把儿子逼疯了!”

父亲确实开始自责:“自己有什么不对吗?有!在教育方法上粗暴;在儿子承受打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法开导他呢?打击?儿子算是受打击吗?他想到了自己受打击的那段难忘的历史。革命了近四十年,竟成了“特务”——革命的对象,这打击算轻吗?不错,他哭过,感到委屈,但他能在痛苦中寻找解脱的办法。和他同时一道参加革命的13个人,大都未看到革命成功就遗憾地去了,他不是还看到革命成功了吗?而且现在还有儿有女,有了一个家,那些长眠在战场上的战友们有吗?没有!儿子血管里流着的是自己的血,我爱他。我希望他能象自己当初那样,有一个坚定的信仰,能够自立、自强。难道这错了吗?(如果在弹雨呼啸的战场上,你能够求父母给你做点什么吗?战争是残酷的,但是,战争磨练人。在和平环境里的人,思想怎么这样复杂?对儿子说一声“爸爸没有关心你的前途”,?这样做,他的思想会轻松吗?不!父亲激动了,开始给儿子写信。

桂明: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因为我没有在发现自己的子女萌发不健康的思想时,对症下药地用正确的思想去启发、开导和教育,而是用了简单的语言。这是值得我以及其他做父母的今后都应吸取的一个沉痛教训。在你入院后,姐姐给了你莫大的关照,不仅有物质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姐姐走过的生活道路对于愈合你精神上的创伤,兴许会产生一点作用。你要珍惜姐姐对你的苦心,做生活的强者,用知识和智慧充实自己空虚的头脑。

儿子经过治疗,病情好转。姐姐送来的书籍触动着他麻木的灵魂,他已经能冷静地想问题了。当他拿到父亲的信时,他竟嚎淘大哭。此后一段时间,他每天不停地看书。终于,儿子给父亲回信了。

爸爸:从您后,我和您思想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我一直认为您是一个思想不开化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因为我认为我睁开眼睛所看到的一些人,大都是自私的、圆滑的,人们整天的活动都在围绕着自我而进行。因而,我对人生的看法是消极的,我认为一切信仰都是虚无的,您讲的什么理想,只能出现在报纸上、文件中和个人的决心书里。我觉得您可笑,您守着您的信仰而生活,也希望您的子女都这样生活,您是一个悲剧式人物。然而,真正的悲剧式人物是我——生命之帆一遇到生活中的一点波澜便被击落。在生活的海洋里,航船失去了舵是要被海水吞没的……

无须再写了,以后的情景已在人们的想象之中了。但笔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我想到许许多多的父与子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父亲们和儿子们又将会是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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