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多薄情,才能忘记你

周峰被学校开除那天，穿了一件白衬衫。背着吉他的背影颀长而忧郁。他是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的，那年是大三，还有一年半就大学毕业了。但杜鹃竞自动退学，跟着周峰一起离开了校园。同学们认为杜鹃不值，周峰打架不是因为杜鹃，而是因为葛心蕊。

葛心蕊美得有点媚。所有男生的玫瑰花都收，所有男生的约会都去，然后周峰就跟一个又一个男生打架。葛心蕊却只坐在图书馆二楼一边看名著一边吃零食喝汽水，杜鹃心急火燎地跑来让她去劝劝周峰别打架了，学校已经三令五申再打架就开除他。但是葛心蕊吃得气定神闲，她甚至挤了下眼皮轻飘飘扔出一句话：“你那么在乎他，你自己劝啊，我可从来没让谁为我打架!”

杜鹃有时恨葛心蕊，有什么啊，不就是有点姿色吗?她自认自己比葛心蕊有内涵，可是现在的男生都太肤浅。从来不肯多花点时间了解女人。他们只看脸蛋，脸蛋漂亮就代表了一切。葛心蕊就是一祸水，周峰喜欢上她，真是掉份。

但不管周峰多掉份，多没有眼光，杜鹃还是照旧喜欢他。喜欢是颗种子，在杜鹃的心里已经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假如硬要把周峰从她心里挖出去，那就只能把她的心也跟着挖走。杜鹃有时想，大概周峰喜欢葛心蕊，也是这样的喜欢吧。

杜鹃和周峰合租了一个小公寓。这样省钱。公寓里两个卧室，大的朝阳的卧室杜鹃让给了周峰，自己住了潮湿阴暗的卧室。周峰谦让了一下，便没再坚持。夜里杜鹃听见隔壁的周峰在煲电话粥，说着一箩筐的废话。杜鹃就把另一块充好的电池从门缝里扔到周峰的床上，万一电池没电了好及时换上。

两个人出去找工作，没有文凭。连扫大街的都不聘用。周峰有点受挫。杜鹃却很自信。人有本事就不信找不到饭碗。他们俩都是学校音乐队的队员，周峰是吉他手，杜鹃是歌手。晚上吃完泡面后，她拉着周峰沿着街边渐渐喧嚣起来的酒吧走下去，一家家地问要不要吉他手和歌手，但人家都已经有了固定的团队在表演。霓虹闪烁里，两个人坐在马路边上喝啤酒，喝得东倒西歪。周峰沉默寡言，目光里充满忧虑，长发斜斜地挡住一只眼睛。杜鹃爱死了他那样子。

三天后，情人酒吧的肖老板终于肯抽出时间听他们的表演。肖老板很年轻，大不了周峰几岁，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人，周峰被看得很不舒服。杜鹃却卖力地唱着跳着。几分钟后，肖老板把杜鹃叫进办公室。对她说：“你留下，每月先定2000。”杜鹃问：“我搭档呢?”肖老板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不缺吉他手。”

杜鹃却不领情：“我们两个要么你都留，要么我们一起走。”肖老板有点意外：“他是你男友?”杜鹃梗着脖子说：“朋友。”见肖老板没再说什么。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峰的目光从长发里期盼地看着杜鹃，见杜鹃沮丧着脸，他目光里的亮光也暗淡了。两人快走出大厅时，背后传来肖老板的声音：“如果你们愿意留下的话，每月每人1500。”

杜鹃回头望着他，笑容慢慢地浮现在她脸上。肖老板低声骂了句：臭丫头，死心眼儿。

周峰第一天登台就惹了祸，这次是因为杜鹃引起的。一位王先生上台唱歌，要杜鹃陪唱。杜鹃陪着笑脸站在他身边，不想王先生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从杜鹃的后腰伸了进去。杜鹃扭了下身子打掉他的手。他却立刻用手箍紧杜鹃的腰，在杜鹃耳边小声威胁说：“你敢动一下。我就拽断你的腰带，让你该走光的地方都走光!”

杜鹃委屈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周峰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他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抡起吉他照着王先生的脑袋砸了下来。

王先生没受什么伤，只是丢了面子。他扬言要废了周峰的一双手，让他永远弹不了吉他。后来经过肖老板斡旋，他放弃了周峰的一双手，但让周峰永远不能再踏入这个城市。但周峰根本做不到，因为葛心蕊在这里念书，将来她还要在这里找工作，他怎么能离开?

杜鹃去求肖老板。是半夜时去的，进房间就直直地跪在地上。肖老板愣了一下，明白了杜鹃的意思，无奈地说：“你别难为我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杜鹃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地说：“求求你帮帮我们，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肖老板看杜鹃的眼神变了，火辣辣的，像一柄锋利的刀，一下下切割着杜鹃的裙子。杜鹃已经到了能明白男人眼神的年龄，她站起来。解开扣子，裙子就从她身体上像片云彩似的飘落。肖老板盯了杜鹃足有几秒钟，终于咽了口唾沫，走过来将裙子给杜鹃穿上了，他说：“臭丫头，我命里大概欠你的。”

肖老板出面请了王先生几桌，又让杜鹃陪着唱了一天的歌，这事总算过去了。事后周峰对杜鹃说：“对不起。”杜鹃却笑着说：“要不是这事，咱还不知道肖老板是什么人呢。”周峰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抢着拖地洗衣服，甚至连杜鹃换下的内衣也要去洗，幸亏杜鹃手快抢了过去。

杜鹃知道周峰心里有数，所以她故作轻松。她不能让周峰觉得他欠她的。一切都是她杜鹃自己心甘情愿为周峰做的，谁让她爱他呢?

周末，合租的公寓里迎来了第一个客人葛心蕊。周峰前一天跟杜鹃去超市买了各种零食，葛心蕊来了之后，两人就躲在那间又大又朝阳的房间里窃窃私语。杜鹃提着菜篮子出门，临走对着门里的两个人说：“我要4个小时才回来，4个小时!”门里传来葛心蕊的筻骂声。

杜鹃是笑着跑出去的，可是出了门，泪水就像雨水似的挂满了脸。她知道自己跟周峰没有未来，但是能看着周峰快乐地生活，她也是快乐的。可眼泪还是那么不听话地落了下来。还没等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就看到对面一个人冲着她笑，是肖老板。

肖老板叫肖飞。肖飞说他开着车在街上闲逛，看见杜鹃，想让杜鹃陪他去吃饭。杜鹃去了。他们吃了4个小时的饭，要依着肖飞的意思，还可以直接把晚餐也吃了。但是杜鹃执意要走，还顺便要肖飞多要了4个菜，带回去给周峰和葛心蕊吃。

葛心蕊看到杜鹃身边站着帅气稳重的肖飞，冲杜鹃眨着眼睛说：“怎么不把朋友介绍给我们?”杜鹃窘红了脸，周峰也跟着咧嘴笑。

肖飞那天很高兴，邀请葛心蕊去他的酒吧。周峰和杜鹃在台上表演，葛心蕊和肖飞在台下喝酒。周峰有点闷闷不乐，杜鹃抽空对他说：“你应该相信葛心蕊，我也相信肖老板。”

夜半散场，肖飞开车送三人回去。先送葛心蕊回学校，校门口，周峰和葛心蕊肉麻地吻别。车里坐着的肖飞对杜鹃说：“葛心蕊对我说，你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很好，退学可惜了。”

杜鹃想，可惜的不仅是学业，还有她的青春。可是用这些来陪伴周峰，是值得的。

后半夜的街上车子稀少，杜鹃执意让肖飞教她开车。她嘻嘻哈哈的样子很快就感染了每个人。她还装作二师傅教周峰开车，周峰便很配合地认真地学，不时地被杜鹃骂一句笨蛋也不生气。肖飞看着两个人，觉得做朋友也很好。 一年半后，周峰和杜鹃合伙贷款买

了房子。两个人说好，谁先结婚。房子就归谁用，有了钱再贷款买另一幢房子。说的时候，杜鹃很郑重。周峰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杜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再看我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周峰缓缓地说：“谢谢你，你是个好女孩。”他的长发斜向一边，眼睛深沉得能醉死人。

好女孩的代价很大，好女孩帮助喜欢的男人买房子娶别的女孩为妻，好女孩在喜欢的男人的女友来到时，就自动隐形，一直徘徊在外面不回去。 杜鹃知道。一定是周峰先结婚。要靠周峰自己买房子娶媳妇，很困难。所以杜鹃才出主意和周峰合伙买房子。她希望心爱的男人永远快乐幸福。

葛心蕊来新房时，杜鹃有时就赖在酒吧不走，肖飞便请她喝酒。许是酒有些喝多了，杜鹃笑嘻嘻地对肖飞说：“周峰和葛心蕊已经在一起了，就等着葛心蕊毕业结婚呢。”说的人一脸羡慕加替哥们欣慰，但听的人却凝视着杜鹃的脸。低低地说：“你真的高兴他们在一起?”

杜鹃愣怔地抬头看肖飞，没说话，却慢慢地有眼泪流下来。但杜鹃就是杜鹃，她又抬起头笑着说：“其实我命挺好的，能和他做一生一世的朋友。”

杜鹃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美好而圣洁。肖飞有点看呆了。世间真有这么不求获得的付出吗?也许杜鹃能做到。但他做不到。

葛心蕊终于毕业了，她越来越美丽。来房间布置新房时，周峰在一旁看着，目光凝固在葛心蕊的身上，时不时嘴角就会噙了笑。杜鹃看着这幸福的一对，也由衷地高兴，葛心蕊终于收敛了少女似的顽皮。收心做周峰的小妻子。

婚期越来越近。杜鹃的心却越来越浮动，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动不动就会与酒吧的客人争吵。弹吉他的周峰在一旁看着，目光里流露着不安和关切。但是他很少安慰杜鹃，他似乎怕跟杜鹃说话，怕一开口，就说错话。

结婚前一天。酒吧的客人散场的早。周峰请杜鹃和肖飞在酒吧里喝酒。杜鹃一直喝，一直喝。肖飞劝了几句，根本没用。肖飞就对周峰说：“你快劝劝她呀，会喝坏胃的。”周峰看着杜鹃，欲言又止，索性也闷头喝酒。

周峰不是傻子，杜鹃对他的好他都知道，只是杜鹃要的爱他给不了。所以他只能沉默。那天的后半夜下雨了，周峰借了肖飞的车子送杜鹃回新租的公寓。路灯在雨水里闪烁着晶亮的光点，杜鹃坐在副驾驶上，眼光迷离地看着周峰，在十字路口时，杜鹃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周峰把着方向盘的手。

接下来的事谁也没有预料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前方，周峰刹车时，车子已经把那人撞倒了，杜鹃的酒一下子醒了。

雨地里，那人浑身是血。周峰呆愣地站在雨里，雨水顺着他的长发淌到他的脸上。杜鹃忽然大声说。快把人帮我抬到车上。周峰就把那人抬到了车上。杜鹃拉开门车坐上了驾驶座接着对周峰大声说：“立刻回家，洗澡睡觉，明天别误了接新娘的车。”然后，车子就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杜鹃自己报警，说她酒后驾车撞了人。在拘留所里凉板凳上坐了一夜。天亮后她想，周峰这时应该把葛心蕊娶到家了吧。

肖飞是当天上午来见杜鹃的。杜鹃没有驾照，又是酒后驾车，所以责任很大。肖飞对杜鹃说，他参加完了周峰的婚礼，两个人已经乘飞机去南方水乡度蜜月了。他说这些的时候，看着杜鹃的脸，想看到杜鹃的不甘和后悔。但是杜鹃的脸上很平静，她说，他走了就好。

肖飞忽然就气冲冲地说：“你怎么就这么贱，你对他那么好，为他娶妻，替他顶罪，他却对你无情无义，连看都不来看你，你却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杜鹃笑了：“喜欢一个人，谁都会犯贱的，你不也是吗?”

肖飞替杜鹃交了罚款，赔偿了死者家属，又保释杜鹃出来。所有做的一切，如果不是爱，那还能是什么呢?

杜鹃从那天以后。再也没见到周峰，一年后她做了酒吧的老板娘。午夜音乐响起时，杜鹃在舞台上唱歌，肖飞在吧台调酒，目光时不时地飞过众人落到杜鹃的脸上。杜鹃不知道，他的酒吧早在一年半前就曾抵押，钱都花在平息王先生那挡事上。他根本没有什么钱了，捞她的那笔钱是周峰出的。周峰在事故发生的当夜，和葛心蕊来找过肖飞。给了肖飞一大笔钱，让肖飞去设法保杜鹃。周峰说。杜鹃是个好姑娘，但是她要的我给不了，离开她的视线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

葛心蕊的父亲是南方桌城的财富大亨，他一直要周峰和葛心蕊回他的公司帮忙。周峰一直不想靠岳父，但事故发生后，他对葛心蕊说同意跟她回到父母身边，只是要先跟公司借一笔钱。

周峰对肖飞说：“你就对杜鹃说。周峰那个无情无义的东西，跟妻子度蜜月去了。让她恨我，从而忘了我，才能开始她自己的快乐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