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燃气公司的“非正常命运”

内地最大燃气公司新奥与小公司兆薪之间3年的特许经营权纠纷，引发了各界对政府公用事业非市场化的担忧。

卜官营，河北唐山市所辖迁安市的小镇，已经成为滦县兆薪燃气有限公司董事长唐弘3年来每周都要往返数次的目的地。

“不为别的，中石油西气东输永唐秦管线分输站关系到兆薪燃气公司在滦县燃气项目的生死。”8月21日，唐弘指着卜官营分输站内一字排开的四个开口告诉《凤凰周刊》记者，标识色为黄色的开口属于兆薪公司。

其他三个开口分属新奥燃气、中石油昆仑燃气、新华联燃气，都已有相应管道铺好，分别蜿蜒通向滦县、迁安、迁西。而唯独兆薪的开口，孤零零地没有管线。 河北滦县、河南焦作、辽宁抚顺相继出现燃气行业特许经营权“一女二嫁”纠纷。

“我现在特别担心中石油永唐秦管线的通气时间，一旦通气，意味着新奥燃气进入滦县燃气市场既成事实。”唐弘忧虑称。

而最新的消息表明，中石油永唐秦管线即将进行试通气测试。手握滦县燃气30年特许经营权的唐弘心情坏得不能再坏了。

先机之弱

这不是一场正常角斗下的落败。

2002年城市燃气行业引入市场机制，大量民营和外资企业通过控股、收购、参股等多种方式开始进入城市燃气行业，打破地方国营格局。

兆薪燃气正是在这背景下进入唐山滦县燃气市场的一家民营公司。2003年，通过一份名叫《滦县人民政府关于支持煤制气天然气（兼容）入户工程建设享受优惠政策的意见》的文件，兆薪燃气得到了滦县燃气项目独家经营权的允诺。

2005年3月，兆薪燃气与滦县建设局进一步签订了《燃气开发协议书》。该协议书确定兆薪燃气负责独家开发经营滦县城区（包含开发区

企业自备气除外）燃气设施，经营期限为30年。

随后，兆薪燃气与滦县政府的关系进入“蜜月期”，燃气入户初装费亦由滦县建设局代收。

由于滦县经济较为落后，市民对燃气入户刚开始并不接受。开发区的工商业用户也因燃气价高而选择了其他替代能源。

为培育市场，兆薪燃气以低于购买价的方式向市民供气。“2005年8月到2009年8月这四年中供气价格―直在2.5―3.0元/立方米之间，而我们从别人手里购气的价格最便宜的也在2.75元/立方米，最高时达3.25元/立方米。”唐弘说，截至2009年年底，兆薪前期运营共计亏损820万元左右。

2008年，随着西气东输支线永唐秦天然气管道工程出现在唐山境内，连续四年价格倒挂的兆薪看到了希望。

只要永唐秦天然气管道在滦县开个出口，兆薪燃气便就有了稳定而廉价的燃气供应，且价格比此前所购燃气价格便宜近一半。

2008年4月初，中石油华北销售公司到滦县组织天然气协调会，兆薪燃气到场迅速表示愿意铺设高压管网，从永唐秦天然气管道接出支线，为滦县工业开发区供气，随后双方草签了《中国石油永唐秦管线天然气买卖与输送框架协议》。

消息传来，鉴于兆薪燃气是滦县独家经营燃气的公司，开发区内的唐山北田玻璃制品公司、唐山阿诺达公司、唐山连创公司等企业与兆薪痛快地签署了天然气供气协议。

然而，就在兆薪燃气以为胜券在握之时，事情发生了戏剧性变化。

这年4月28日，兆薪燃气被中石油华北销售分公司告知，取得永唐秦管线天然气开口权，需要当地政府出具支持文件，方可申请开口。

第二天，唐弘赶忙去见滦县发改局局长牛良，请求发改局给兆薪燃气出具支持开口的文件，以便去中石油申请开口。

令唐弘始料不及的是，发改局局长牛良表示支持文件不能开，“因为县政府已在考虑引进一个更大的公司来做。”后来的事实证明，滦县政府所说的大公司就是河北省重点扶持的新奥燃气。

2008年5月，唐弘多次电话约见滦县台商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裴秀文，希望输气一事能得支持。但被告知的是，“我们不接待兆薪燃气，任何信息都不会提供，你去找县委吧。”

之后，多次往返滦县县委、县政府的唐弘没能得到支持文件，高压管网铺设就此搁置。

而在2009年3月，新奥燃气已开始铺设管道。6个月后，新奥燃气滦县项目负责人苏荣峰突然给唐弘打电话，称“以前我们没有拿到1、官营的开口权，不具备和你谈判的条件，所以一直没联系你，现在我们已拿到开口权，可以和你谈合作了”。

看到独家经营权名存实亡的危险，2010年3月10日，唐弘通过各种关系，在“两会”期间政协委员驻地见到了新奥集团董事长王玉锁。

“新奥是上市公司，滦县燃气项目的开口权已经公示，不可撤销。”王玉锁回答。

随后的3月12日，唐弘记忆犹新。新奥滦县负责人苏荣峰再次电称“我们可以合法对你公司进行评估收购，不过参照刚收购的河北县级燃气公司，估价不会太高，也就两三百万”。

但兆薪燃气在滦县已累计投入3000余万元;另外，气价倒挂所致的亏损已达820余万元，新奥燃气的报价让兆薪难以接受。

对于滦县政府在燃气特许经营上“一女二嫁”的行为，滦县县委书记卢宏秋告诉《凤凰周刊》记者，“我不能接受你的采访，任何话都不能说，更不能直接参与这件事情。”

经努力，2010年3月19日，滦县发改局终于为兆薪燃气出具了《关于申请在永唐秦管线迁安市卜官营分输站开口向唐山市滦县供应天然气的函》，这份函件再次明确了“目前滦县城区境内由兆薪燃气有限责任公司独家特许经营”。

但这并没阻止新奥的步伐。从2009年初至今，新奥燃气已在滦县城区和开发区一共铺设管道26公里。

被割裂的特许经营权

与新奥交涉无果后，兆薪燃气遂于2011年3月18日，向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滦县新奥侵犯其独家经营权。

滦县政府并不认可燃气特许经营权“一女二嫁”的说法。

滦县发改局提供给《凤凰周刊》一份新奥燃气与滦县发改局签署的天然气30年特许经营权协议。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签署日期为2011年6月8日，在兆薪燃气新奥燃气之后。

协议中，明确经营范围是“滦县城区范围外使用天然气的用户”。对于这一用户作何解释，滦县发改局副局长戴永庆称“就是燃气管道沿途的企业”。而《凤凰周刊》记者在卜官营分输站至滦县门站的管线沿途，并没有发现企业。戴永庆所称企业实际指的是滦县台商工业园及开发区的企业。

“新奥与兆薪所签协议范围不同，只要新奥不进入城区，不向城区居民供气，就不存在侵权。”戴永庆表示，开发区企业与新奥签署供气协议，那是企业自备气行为，政府无权干涉，不存在“一女二嫁”。

但记者查看滦县与新奥签署的系列协议，发现只有“早日实现对园区企业的直供气”的文字，而无“企业自备气”一说。

在法庭上，新奥燃气出具了另外4份证据。兆薪燃气律师认为，4份证据中没有哪份文件否定了兆薪燃气的独家经营权，也没有哪份文件授予了新奥燃气在滦县的独家经营权。

新奥燃气能源京津冀协调中心总经理高继华也感觉委屈，并多次解释新奥燃气是滦县政府招商引资进来的。兆薪燃气的问题，涉及的是兆薪燃气和滦县政府所签的协议，跟新奥燃气无关。

支持新奥这个说法的文件是，滦县发展改革局2011年5月下发的《关于滦县新奥燃气清洁能源有限公司进入滦县建设天然气输气管道及门站有关问题的说明》。该函显示：县委县政府决定，谁能从中石油跑办永唐秦天然气管道滦县开口权，滦县输气管道工程就由谁建设。兆薪燃气律师回称，这份说明函件没有法律效力。

兆薪燃气律师表示，若滦县政府不满意，可以跟兆薪燃气依法解除协议，然后再与新奥签署合法条约，但地方政府并没这么做。

后发之强

在兆薪燃气看来，新奥燃气是政府主导游戏规则下的后来者。公开资料显示，新奥燃气1989年从廊坊起步，截止到2010年年底，新奥燃气在全国的城市管道燃气项目共有90个。

“相对于新奥燃气的实力，兆薪燃气实在小得可怜，不能给滦县GDP增加多少贡献，牺牲掉小兆薪，引入更有实力的大新奥，对滦县政府而言是最优选择。”据一位城市公用事业改制专家评论说。

新奥承诺在滦县投资10个亿，就地开发新能源系列产品，而兆薪燃气允诺的投资仅为1.2亿。

2011年6月23日，兆薪燃气新奥燃气侵占其滦县燃气独家经营权一案在唐山中级人民法院开庭，但该案至今未有判决。

卢宏秋答复本刊记者，“既然已诉诸法律，那就等法院裁定。”

得知兆薪燃气诉新奥燃气侵权一案尚未判决，近日，中石油华北销售公司接到兆薪燃气的书面请求后决定暂停与新奥燃气签署燃气买卖协议。

3年博弈至今，兆薪与新奥都没有成为赢家。

820余万元

兆薪燃气在滦县已累计投入3000余万元另外，气价倒挂所致的亏损已达820余万元，新奥燃气的报价让兆薪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