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大地震

时间:2022-09-26 12:12:11

亲历大地震

忙碌的大操场

地震发生的时间是5月12日下午2点28分,这正是大家上班的高峰期。很多还走在路上的人立即停止了脚步。刚刚到办公室的人,很多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以为是推土机什么的造成的振动,直到有人喊“地震”,大家这才往外跑。

大家赶紧到门诊和住院部去查看情况。医护人员反应真快!等我们机关医务科、护理部等部门的领导干部到达时,我们看见他们正在往院内空地、广场上转移医疗器械。急诊科很快在医院大门口组建了临时的医疗地。其他科室也在紧急地转移患者,疏散家属。

地震后20分钟,急诊科迎来了第一批地震受害者:几乎全部是本地人。一部分由120救护车不断拉来,一部分由出租车、私家车拉来,也有靠人背来、抬来的。这些伤员多是砸伤,来时血淋淋的。医院门口的广场一下子挤满了医护人员、伤员、家属。医护人员急切的呼应声,伤员的惨叫声,家属的哀号声,一下子,整个场面就变得混乱与嘈杂。

有个司机运来一车小学生,焦急而恳求地说:学校跨了!医生,你们先救救这些娃娃吧!医护人员赶紧过来处理这些小学生。他们幼稚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恐慌的表情。

医院对面一个饭店老板头部被砸伤,被抬来后已经一动不动了,医生已经放弃了抢救,护士用一张白床单把他的脸盖上。不一会儿,死者的妻子和母亲来了。妻子怎么都不相信这是他丈夫:中午还活生生的嘛,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死者母亲揭开死者脸上的白布,说:“像。”然后就哭了起来。好心人帮她们从死者裤包里搜出钱包,拿出死者的身份证,早已泪流满面的妻子终于忍不住扑上去,用拳头一面捶打死者,一面抱怨他死得冤,走得突然……悲伤的场面让我们在场的人心头一酸,不由得流出了泪水。

在急诊科帮了很大一阵子忙了,已经没有新的伤员来了。我随后来到住院部后面,这才发现住院部各个科室已经将原有的患者及家属转移到医院花园空地,以及足球场附近了。

患者转移后,医院开始计划下一步工作。在没得到市卫生局通知前,医护人员与患者必须呆在户外,需要帐篷才行。于是医院积极与政府协调相关事宜。不久,医院决定将连在一起的足球场、篮球场作为临时的野外医院。警察开始进入维持治安,随后的战士支援和搭建了5顶大帐篷,分别分配给麻醉科、外科、骨科、ICU等,这些科室人员纷纷将手术设备搬运进来,后勤人员及时接好电线和照明设备,为随后即将到来的更多伤员做好准备。

不通的信息

由于电话、手机、小灵通信号全部中断,很多人都无法及时联系上。于是机关与各科室,各科室之间的联系全部靠人力来完成。在地震发生初期,很多人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亲人、朋友怎么样了,也很想知道这次地震是怎么回事,发生在哪里,有多严重的损失,但消息全部不通了。没有人敢回到室内打开电视,也无法从其他地方获得这次地震的情况。一切的悬念和疑问,医护人员都藏在心中,而把注意力放在物资、患者的转移安置工作上来。

有人拿出收音机播放新闻,我们才陆续知道今天地震的情况,原来是汶川发生了大地震。广播先是说地震级别为8.0,随后改成了7.8级。按照常识来讲,这么大的地震,又发生在一个人口密集的县城,伤亡肯定很大!但是消息仍然是有限的,因为我只知道地震中心是汶川,无法知道这次地震还影响到那么多的地区。

下午,虽然发生了几次明显的余震,但大家已经没那么恐惧了。这次地震到底怎么回事,我越来越好奇,于是壮着胆子悄悄回到办公室,在网上搜索相关新闻。网络也断了,我赶紧撤退。

零乱的家

医院接到命令:晚上将有4车来自灾区的伤员需要接待和抢救。医护人员一面照顾现有患者,一面积极准备抢救药品、输液设施、床垫等。到了傍晚,该吃晚饭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肚子饿了,仍然在紧张地作着各种准备。直到天快黑,大家才被通知去食堂吃饭。

根据天气预报,以及实地观测,天上的乌云较多。为了防止晚上有大雨影响抢救工作,在灾区伤员到来前,医院决定紧急购买一批塑料布,搭建大型雨蓬。

灾区的伤员一直没有来。听广播说成都市交通已经全部瘫痪,几百万市民都在露天地方呆着。

8点,9点,10点,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伤员还是没到来。指挥台用高音喇叭几次广播说车子就要来了,要应急救援小组各就各位。全院人员都在焦急地等待灾区伤员的到来,没有人说要回家睡觉,因为家已经是个不敢回去的地方了。在这个时候,露天空地、操场是最安全的地方。晚上,天渐渐冷了,一部分人冒着生命危险回家换鞋子,加衣服。回到家,大家才知道自己家里的损失。据一位护士长讲,她在10楼的家,所有电器,除了那台等离子电视机,其余的如空调、冰箱、洗衣机、电脑全部损坏了。面对如此重大的财产损失,护士长在给我们讲的时候一点悲伤情绪也没有,给我们以坚强的感觉,似乎在告诉我们:人还活着就好。

我的家在4楼,当我提心吊胆地跑上4楼时,屋子混乱的情景把我惊呆了:屋里的东西被摇得乱七八糟,屋顶结构似乎发生了变化,掉下大量的水泥混凝土块和渣土,厨房的阳台玻璃窗,已经被撕裂开,摇摇欲坠。顾不得那么多了,拿了必要的东西我就匆匆下楼。

不知疲倦的救援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第一车伤员终于到达。等候已久的医护人员立即把伤员一个个地转移下来。由于伤员多有骨折,需要小心翼翼地抬下来,所以难度很大,一车伤员转移下来,至少要十来分钟。

伤员被抬到准备好的床垫上,几个科室的专家集体诊断,判别伤情后,该手术的伤员转运到帐篷,然后分配到各个科室进一步处理。不是很严重的,护士则很快打上点滴救治。

第二车伤员、第三车伤员……第五车伤员,在这个不眠的夜晚陆续到来。每一车伤员到达后,操场上就开始了热闹的救援行动。通过送伤员来的司机了解到,这些伤员还不是来自震中汶川,而是来自成都市周边的彭州、广汉、什邡。地震造成的恶劣影响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据一位什邡来的司机说:什邡这次很惨,一所学校的教师、学生几乎全部被埋。他拉来的伤员,大多数是青年学生,那或许正是他所说的那所学校的幸存者了。

汶川还没有人能进去,据说泥石流已经阻断了交通,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人能知道。但是,距离汶川这么远的地方,伤亡还如此惨重,汶川的悲惨程度可想而知!

雨渐渐地大起来。躺在露天床垫上的伤员开始陆续转移到塑料布下。塑料布还没有完全搭建成大蓬的样子,为了让伤员及灾区幸存者不淋雨受寒,我们可爱的医护人员硬是用人体去支撑起塑料布。

雨越来越大,给抢救工作带来相当大麻烦。避风遮雨的人工大蓬还不时地被大风掀开。很多医护人员顾不得大雨大风,冒雨进出帐篷,抬伤员,衣服全部湿了也全然不顾。

又一个年青人的脸被盖住了。有一个刚刚送来的小学生,他骨折弯曲的手停在空中。一个年青的护士看着好奇,准备帮他把手放进被子,当摸到小孩僵硬的身体时,她哭了。

停尸房运尸体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我们都不喜欢看到他们,仿佛他们就是死神的化身。

就这样,“5・12”,这个原本是护士的节日,我们医院全体员工怀着悲痛的心情一夜未眠!

令人吃惊的支援

天亮了,抢救工作仍在继续。一位一直不停做着手术的医生,在接替的医生到来时终于可以走出充满血腥和死亡气味的帐篷了。可是刚刚踏出帐篷,她就晕倒了。大家赶快上前扶,问她情况。她缓了缓说:没事儿,我只是找不到方向了。

药品告急!绷带什么的都在告急!我们急需要支援!政府终于运来了一车物资,有部分药品和担架。我们一看担架,迷彩样式,很精致,很轻巧,用来抬伤员实在太好了,因为头天晚上,我们居然还在用废弃的木门来抬伤员。一看担架上的文字,居然是某医院的。我们感到既惊喜更吃惊!吃惊的是,反应好快啊,这么短的时间救援物资就送到成都了。

后来才知道,我们是成都市第一家首先接受灾区伤员的大医院,因为我们在成都市的新都区,距离灾区最近。

第一批支援物资很快用完。伤员,加上家属和随车来的幸存者,一千多号人,药品、床垫根本不够用,而且医护人员也非常需要补充。各类帐篷已经容不下那么多人,医院在等待救援的同时积极想办法自救。派出数辆车到各处购买药品等物资。在灾难面前,人们的心空前统一和团结。药品公司、食品公司连夜为我们运来所需物资,还有新都区的一些面包店、饮料商,在得知我们的情况后也紧急送来大量吃的、喝的,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宝贵的睡眠

战斗了30多个小时,我一直没有睡觉。原因很简单:一是没时间睡,二是没安全的地方睡。

伤员和灾民都睡在帐篷里,有医生、护士悉心照顾,衣食无忧。眼睛已经酸涩,两腿站得发软,手臂也因抬人抬物差点肌腱断了的我,在这个时候突然羡慕起那些伤员来了。

等没有伤员再来,已来的伤员、灾民基本安置好后,医护人员才开始轮流休息。休息的地方,就在草地上,椅子上,或者随便垫个什么东西躺下就睡。睡了也不塌实,梦里全是伤员,全是血、伤口、骨折的肢体,稍有声响就又醒了,见没事继续睡。大家都知道了,睡觉是多么的宝贵的享受:睡三四个小时,接下来要值12个小时的班!

但是,我们怎么就没有什么怨言呢?要在平时,肯定有人开始抱怨了。灾难,再一次检验了我们民族高贵的品质!

灾后第三天,地震的警报终于解除,伤员和灾民渐渐转移到住院大楼,得到基本的妥善安置。医护人员暂时有空休息一下,不慌不忙地吃顿饭了。其实这饭就是食堂供应的盒饭,和灾民吃的一样。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睡觉。“今天你睡哪里”成为大家见面的常用语了。因为余震不断,细心的人记录了一下,这种明显感觉到家具晃动,大地摇晃的余震一天至少10次!太可怕了,谁还敢住在家里。尤其是楼越高,震动越明显,很多人都购买了小帐篷、蚊帐,或者用简易的塑料布在家属区的花园里,空地上搭起晚上睡觉的窝。那样子就像在野外旅游一样,但是谁也没有那种野外旅游的好心情。

“今天你睡哪里”,回答最多的还是“老地方”。老地方是哪里?就是户外空地,用床垫、竹席占位的地方。一到晚上,花园、操场就睡满了人。有的睡在自己的小帐篷里,有的就一张竹席,合衣而眠。那里面,既有灾民,也有医护人员。条件好的,就睡在自家的车里,但是车里空气不好,身体也不能完全伸展,所以很多人还是选择搭地铺睡觉。

不过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人们都很自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一切都还未结束

医院的日常工作基本恢复。电话通了,给家里亲朋报个平安,幸运的是大家一切还好。

似乎已经习惯了余震摇晃的感觉。在白天,办公室文件柜抖得砰砰直响,但已可以镇定自如,不必向外拼命奔跑逃难。

这些天的心情一直很烦乱,有些悲伤,又有些爱发脾气。原因也许与工作压力大、日常生活乱套、晚上睡眠不好有关,但更主要的可能是对来自灾区的报道,我们的精神也同样受到创伤。看着灾区人民的痛苦和不幸,我们的心情一次次被泪水打湿。

陆续来了一些志愿者,不过这还不是我们最需要的,因为他们大多数都不懂医疗救护,顶多帮忙抬伤员,但是我们很欢迎他们。志愿者很热情,来了很多,我们都实在安置不下去了,又不想拒绝他们。

我报名当团省委关于灾后心理救援工作的志愿者,可是还没有什么消息。据说报名的人实在太多,大家挤得头破血流都难被选上。

国殇日当晚12点,我们被各种电话、短信叫醒。因医院接到卫生局通知,要将伤员、患者全部转移到空地上,一场声势浩大的转移战又打响了。同事纷纷说,电视上说今明两天将有6至7级余震。忙乎了3个多小时,全院伤员、患者终于转移、安置完毕,大家又回到5月12日那晚的场面。结果余震未发生。早上看新闻,又说汶川地震带活跃数为里氏6至7级,未来几天极有发生强烈余震的可能!

天呀!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啊!看来我们要等着打一场持久战了。

上一篇: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治疗体会 下一篇:经腹纵隔内食管胃黏膜吻合术治疗老年贲门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