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长埋海底

“布鲁姆斯伯里(Bloomsbury)”可以简单地翻译为“花镇”，但这样似乎只能代表英国的某个地区，而不能代表一个曾经张扬地独立于世外的集团。用这个长名字，才能表达它的风头和地位。这个名字如今只在我们周围若隐若现，这种隐现表明了它的两个特质：名气很大，却逐渐遥远。

因为这两个特质，“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让人不好把握。这个位于伦敦的城区在20世纪初汇集了一群年轻人――弗吉尼亚・伍尔夫、克莱夫・贝尔……他们聚夜长谈，彼此欣赏。他们曾经颠覆了一个时代，那个据说世俗偏执、狭隘虚伪的维多利亚时代，这些骄傲的才人们用癫狂的方式疏离这个时代，营造了一个完全闭合于世外法则的小天地，漠然地面对外部世界的传统，试图用这种疏离来纯洁自我，映照出一篇“丑陋的英国人”的篇章，揭开一个成型社会的传统之淤。

因为他们自我完善的方式太过自由，所以，100年来。人们对它始终保持着探奇之心和研究之趣，但时间太久，故人已去，我们只能获取这些天才创作、复杂情事、各种主义的片断，这些片断宛如一件散碎的出土瓷器，每一片都晶莹，却脉络不清。

《隐秘的火焰》和《岁月与海浪》清理出一些有关布鲁姆斯伯里的脉络，但也只提供了冰山一角，其他部分依然在海面之下。在这个文化圈里发生的事情，直接主导了圈中人的生活，内幕永远不被了解，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创作，各种不同的创作。通过创作，他们表达了生活，却只能让你去猜测。

布鲁姆斯伯里地区的门大多是暗淡的灰色，凡尼莎和弗吉尼亚姐妹把她们居住的戈登广场46号漆成了红色。从这扇红色大门开始，姐妹俩以她们的才情、美丽和大胆主宰了绵延半个世纪的沙龙，凡尼莎是脊柱，弗吉尼亚是心脏。一个奇异的文化圈，一群不休边幅的怪人在这里整晚喋喋不休，大张旗鼓地谈论美学、绘画、写作、艺术、、家常里短、生活琐碎。

在这些日以继夜的谈天论地中，相互发展出一种今天看来也很惊人的友谊：自由多边的爱情。同性异性，完全敞开，彼此支持，构造了一个近乎戏耍的、完全自由主义的圈子，在错综复杂的情事关系中验证他们的和平主义。

《隐秘的火焰》中，有张照片，凡尼莎・贝尔穿着她和邓肯为梅丽桑的“佩利亚与梅丽桑”所设计的时装。照片从下面仰拍，把凡尼莎拍得高大，印花的大块头服装和白色大帽子使她显出些夸张偏执。这张照片很微妙地流露出这个团体被塑造成的气质：才情溢到了池子边儿，洒得满大地都是傲慢揶揄的目光投向那些被他们看不上眼的拘谨人物，将他们无情刺出圈外；他们用自己脆弱的疯狂举止来完成挑战世界的壮举，并痴迷于自我建筑的开放的后花园。“许多对儿，成三角儿，住四边儿”，这是对布鲁姆斯伯里人际关系的漫话，非常恰当。在整个后花园里，在这许多对儿、成三角儿的同性异性之爱的彻底敞开之下，包合着怎样的各自解脱与困守，则是我们今天很难获知的细节了。

今天，布鲁姆斯伯里地区是伦敦的文化中心区，安静，被许多文化事物环绕：大英博物馆、大英图书馆、出版社、大学城。100年，几代人生死，那个自由精神的王国已经消亡，时代在继续改变，关于那个文化圈所发生的故事和它留下的作品，你我都有各自的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