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意外的暗香

时间:2022-09-23 06:54:46

老李是个内向的人,见面不喜欢握手,微笑点头算是招呼。他习惯沉默,寡言少语。兴许是性格的缘故,他的着装也是质朴到“灰”,甚至灰到“土”,和他手头摆弄的画笔和二十四色的颜料一点也不匹配。

对,他是画画的,严格说来,是个美术老师。他是七十年代末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异城的师范学校,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委屈到现在的小学,一干就是一辈子。这不,还有半年,他就“卸甲归田”了。

老李也有光鲜的时候,那天,他就破天荒穿了件煞白的长袖衬衫,干净得像羔羊刚初生舔过的绒毛,他喜欢闻新衬衣的樟脑香,喜欢它的白,更欣赏新衬衫摺叠的压痕,在他的眼里,这些极具美感的线条,就是一道道清晰的人生轨迹――他说过,也喜欢棱角分明的人。

像往常一样,他保持他一贯沉稳的步伐走上讲台,他微笑着环视四周,以一种露而不透的肃穆将整个教室纷杂的躁动慢慢平息到分贝值近乎于零,然后开始新的一课。

这是一所重点学校,既然是重点,班额自是“臃肿”,80个人蜂蛹般规则排列,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摩擦生电”“风起云涌”。对于这样的课堂,秩序的管理比知识的传授更为艰难。好在,老李就是老李,不管谁的班,他都能把秩序掌控得恰到好处。他总说,孩子就是孩子,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有感觉的。教学,是个良心活,孩子不听话,要多容让,着急不得。

可是,那天,出事了。

在孩子们临摹作画,老李巡回指导的时候,班里有动静了,反常。先是几声稀稀拉拉的窃笑,后来好像憋不住的,连锁成六七个十多个,然后老李背后所有的学生都笑起来了,老李赶紧回头去看,并没有发现孩子们有什么特别举动,心中顿感疑惑,头皮发麻。

他克制住自己情绪,脸上现出一贯的微笑,问道:“孩子们,笑什么呢?”

觉得有人在轻扯他的衬衣,或者叫指指点点。他想,是不是衬衣扎在腰带外边了?

他赶忙转过身,尴尬地而又麻利地用手摸索了一圈腰带,并没感到有什么不妥。但这时,不光是背后的,全班的孩子都哄堂大笑起来,而且纷纷扬扬起来。

一个快嘴的孩子喊道:“老师,你看,你背上,有墨水。”

其他孩子也随声附和着:“是啊,墨水,哈哈哈!”

老李使劲扭转脖子,怎么也看不到衬衣后背,索性把褂子脱了下来――里面幸亏还穿着那件灰突突的T恤。

他翻过衬衣,两道鲜艳的蓝色墨迹交织在衬衫中间,赫然展现在老李面前,让他心疼得差点掉下泪来。

“谁给老师洒上的墨水?”班长厉声发问,颇像是正义的化身。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坐在最后两排几位调皮捣蛋的孩子身上,因为,只有这几个人最有嫌疑,一是他们平时就是公认的捣蛋包,二是只有坐在最后座位做恶作剧别人才不会发现。

“不是我。”“不是我。”一个个用无辜无助的眼神去应付一群人的指责和发难,显然,谁也不会成为“千夫所指罪人”。

李老师呢?他好像没有动静。于是,所有的目光又都齐刷刷汇拢到他这里。

他正高擎着衬衣笑着呢!说:“看出来了嘛?像啥?”

孩子们不再去猜忌和争论那个“罪魁祸首”,转而回到老李提出的这个饶有情趣的话题。

有人说:“像冬天的小树。”

有人说:“像烟火,就是年三十晚上地上放的那种。”

有人说:“像树枝,嗯,是,最像的就是树枝了,冬天的树枝。”

“为什么是冬天的树枝呢?”老李喜欢一点追问。

孩子们都叽叽喳喳地说:“冬天冷啊!所以叶子都掉了。”

“好,那我们权当它是树枝了,冬天的树枝。上学期我们学会了腊梅的画法,谁能用红粉笔点缀几朵,让冬天生动鲜艳起来。”

先是几个孩子高兴地怂恿着几个画画特好的孩子,但那几个孩子好像并不“感冒”,所以叫喊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美术课代表怯怯地说:“李老师的褂子!”

教室内前所未有的安静,一群孩子似乎倏然间“长大”了――前所未有的懂事。

没有人愿再在这洁白的褂子上留下点滴的污渍。

老李就是老李,他走到讲台上,擦了擦课桌,慢慢把褂子铺开,用手呼喇了一把,然后用红粉笔左右点点旋旋,等他举起并展开褂子的时候,三朵含笑腊梅跃然“衣”上,如同老李“合不上嘴”的眉心的皱纹。

孩子们的掌声雷鸣般响起。

下课了,老李轻轻抖了抖衬衣,重新慢慢穿在身上,禁不住一声轻叹,但孩子们还是听到了,不再吵闹,又一次陷入沉默,空前的像老李平时一样沉默,甚至染了伤感的浓彩,有个学生劝道:“别穿了吧老师。”

老李走到门口,回过头轻声说:“这是我上海美术学院的女儿寄的生日礼物,我中午得回家洗洗再穿……我答应过,今天一定穿着它,她喜欢白色,雪白的那种白。”

背影里,“梅花”的暗香涌动出两行热泪,不,是很多行,有的,在心里……

(作者单位:山东泰安市泰山区泰前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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