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老井 第3期

时间:2022-09-23 12:14:35

乡村老井 第3期

穿过南面一条蜿蜒的小路,一片低矮平阔的菜园展现在眼前,大地冰融万物生发的早春时节,人们把它耘成块块田畦,然后撒下粒粒种子,经过几场雨水的洗礼,棵棵幼苗就拔地而出,不久便会长得郁郁葱葱,油绿可人。玲珑的辣椒,圆润的茄子,一嘟噜一嘟噜挂满青棵,就连娇嫩的白菜,也像经过了细致的雕刻,收拢翡翠般紧密的叶片,一行行齐整地排列,展现出它们的勃勃生机。

北方的夏天雨水稀薄,每当干旱之时,总见有人挑对水桶走过,径直地走向菜园中间,身影若隐若现,轻捷地挑出一担清冽的水来,桶面上悠然荡起破碎的水花,原来此处有口泉脉旺盛的水井。当你深情地张望,就能看到一个光滑的井栏,湿漉漉的井台,以及溅入草地的浅浅水洼,井水滴答地流回井壁,叮咚敲打出圈圈涟漪,像几朵零落盛开的花瓣,使老井更显深邃。

“老井”――人们这样称呼它。老井很老,从圆圆井壁上墨绿的苔藓可以看出。据村里年迈的老奶奶讲,她记事起这井就存在了,年轻时她就从这口井里担水,那时的她脚步是多么地轻盈啊!汗水把刘海粘在额上,油黑的辫子在身后华丽地跃动。老井不仅灌溉干旱的菜园,还担负着村人的饮用浆洗。它水质甘甜清澈,从来都不曾枯竭,在旱情严重的情况下,乡村也能安然渡过。

老井赶到我们这代,井水已不太旺了。天旱时,水面离井台深及两丈,这时再用扁担打水就够不着了,得用一条长长的绳索,绳索一端系个铁做的钩子,铁桶悬挂在铁钩的上头,人在井台上站定,顺井沿将铁桶放进井里抵达水面,轻轻搅动水桶,趁它倾向一定的角度,顺势一沉,井水便从桶沿一下涌进桶里,双手再墩上几墩,水满,两手交替着提上井台。

村子东头也有口井,上世纪70年代打出的,人们打这口井,原本是想减轻老井的负担,但好像最终没有。习惯了去老井担水的人们,像山羊走惯了那些偏僻的小路,扁担一旦落肩,悠悠然然,不觉就踱到这边来了。

我还不会挑水的时候,老井就在梦里萦绕着了。炎热的夏天,和小伙伴在菜园里游戏,捉飞舞在菜园上空的蜻蜓,逮井边草丛里的蚂蚱,跑得口干舌燥时,就找几片长而柔亮的玉米叶,编出一个三角形状的小碗,用狗尾巴草串结实后吊着,趴在井边汲水喝。井水丰沛的时候,水面离井台不及一米,水很容易汲到,只是等不及提出井口,一兜湛清的井水就漏光了。

山里的水,说丰富也是丰富的,说涨满也就一夜之间。井水涨满的时候,妇女们纷纷用柳篮挎来衣物,在井台边一把把搓洗着,直到洗得干干净净,一只胳膊挎起柳篮,一个肩膀担起水桶,钩担吱呀地挑回家去,晒上衣裳,还不误喂猪做饭。

我学挑水的时候,是在13岁的夏天,先学担水上肩,等长些力气,才学井里打水的功夫。由于胆小,晚上老是做梦,梦见井台上结冰,哧溜一下掉进井里。这样的梦做得多了,也就不再害怕,通过实践,胆子也就慢慢练出来了,几个月后已然是打水的行家,不论井水有多深,只要绳子够得着的,都能打上水来,挑回家去。

至今那口老井还在,尽管自来水已通进了乡村,但是人们还用它来浇灌周围的庄稼。井是一种蕴藏,是一种滋养,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乡下人的心里,它像乡村丰满的乳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又像乡村不灭的灯火,乡村的眼睛,在漫长的光阴轮转中,固守着这片绿色的家园。每当我深情去望,迷蒙的视野中,总能看到它那柔情的眼神,脉脉流动着,见证历史的沧桑,见证着岁月的绵绵悠长。

有时我还踏上村南的那条小路,一路奔向南边那片菜园,青脆的豆角、大白菜还在,只是重新站了下菜畦,重新把行列排了一排,或者横队变成了纵队,但我总能从井台上的石板上找到原来的方向,井台的石板上,有我当年挑水时暗自做下的记号。飞舞的红蜻蜓还在,自然草丛里的蚂蚱也还在。夏天闷热时驱车到乡下菜园里纳凉,总能看见它们在低空里飞翔,好像它们也喜欢随兴漫步地闲逛。

我还能用一片玉米叶子挽出一只青翠的“小碗”,汲井水濯洗捏了小甲虫的指尖,我把它们从大白菜的叶子上拿下来,再放到青草的细茎上,可它们不听我的指挥,一眼看不见就悄悄溜了,却把味道留在我的手上。

无论城里的天气多么闷热,乡下的玉米总能发出清凉的响声。它们是第几代玉米的生长?玉米不像我们那样喜欢进城。它们往往只会满足我们,而从不知道满足自己的欲望。每次见它扬起手掌――那些规规矩矩生长着的叶子,和我打着招呼,我就会非常地感动。乡下的庄稼与城里的不太一样。乡下的庄稼自由、潇洒,而城里的庄稼好像愁容不展,忧心忡忡。乡下的庄稼之所以立场坚定,全是因为有这口井。井是生命的源泉,人可以背井离乡,可庄稼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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